因为这件事情,万阿姨再也不准我们去店里帮忙了。我索性拉着万紫报了个武术班,专学女子防身术。李惜时常常笑我们是花拳绣腿,惹得我和万紫一起教训他。
“这样打不疼的,”李惜时指着刚刚被我打的地方说:“你们教练是怎么教的?你试着再打我一下。”
“你想死啊?”我看了他一眼:“真要照教练教的,你这会儿早躺地上了。”
“你是不是没学会?”李惜时一本正经地说:“快把学费要回来吧!”
我给了他一下子,他捂着肚子蹲到地上,继续嘴硬:“这力度还是不行,应该打得我说不出话来才行。”
“你没病吧?”我被他吓得退了一步说:“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受虐狂?真要是这样我可满足不了你,你太**了!”
李惜时仰起脸来看着我,表情哭笑不得:“你的胳膊要是能像你的神经那么粗的话,我绝对不担心你能一拳打死我。”
“你看过这么粗的神经?”我举起胳膊在他面前晃了晃说:“说话不经过大脑,依我看你才是用十二指肠思考问题的哺乳动物。还敢说我神经大条,你是要死了。”
李惜时站起来,转身对旁边的万紫说:“你不来练练手吗?我今天可是免费的陪练。”
万紫正在吃冰淇淋,听了李惜时的话笑着摇了摇头:“我还是算了吧,欺负老实人可不是我的强项。”
“谁是老实人?”我抢过万紫的冰淇淋边吃边说:“谁欺负老实人了?”
万紫抿着嘴向李惜时递了个眼神说:“竹马能一脚把教练踹得倒地上起不来,你还真别让她那么打你,真打坏了怎么办?马上就要报考了,可别闹出乱子来。”
李惜时听了,果然不再要求我打他了,从包里掏出一本《防狼秘籍》来扔给我和万紫:“没事儿多看看,挺好的。”
“干吗?”我瞪他一眼:“你还真把我们当成小绵羊了?我今天要是不揍哭你,我就——”
“哎,有备无患,有备无患嘛!”万紫按住我的手说:“就当消遣好了,看看也没坏处。”
我看了那本书一眼,心想以后大可以把这上面的一些招数用到李惜时身上,谁叫他这么讨人厌,到时候给他来个“请君入瓮”,由不得他不叫苦连天。想到这一层不由得有几分得意,心情也开朗了很多。
“再有一周可就出成绩了,”万紫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说不在乎,可心里还是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我笑着说:“反正你去哪里不都有我陪着?有什么好担心的。”
“哎,我要是有李惜时那样的成绩当然不会紧张了,”万紫嘟着嘴说:“哪怕像你一样也行啊,好歹有把握上二本,有机会上一本。”
“你怎么知道自己上不了?”李惜时笑着问万紫:“我怎么觉得你没问题呢!”
万紫被他说得笑了一下:“怪不得我妈说你好,你这人虽然淘气,可是挺会体贴人。以后谁嫁给你可有福咯!”
“你不也很好,”李惜时丝毫不觉得万紫对他的评价有失公正,转而对万紫投桃报李:“谁娶了你也好福气。”
“哎呀,我受不了了,”我捶着胸口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离我远点儿再互相吹捧?肉麻死了,我午饭不要吃了!”
万紫和李惜时看着我笑了起来,我也觉得他们实在有点儿自卖自夸忍不住跟着笑了几声,然后转移了话题:“昨天是谁说要请吃圣代的?”
“你不是说午饭不吃了?”李惜时问我:“那我还请什么?要不改天吧!”
“少臭美,”我不上他的当:“我说不吃饭又没说不吃圣代,我现在胃里翻江倒海,不吃点儿清凉东西怎么压得下去?还不是你害的,今天我要吃双份!”
万阿姨病的很突然,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上午九点多孙阿姨打来电话说万阿姨突然虚脱,正在医院急诊室。
我和万紫慌忙赶去,万阿姨已经转入了内分泌科,接下来又去了血液科,折腾了大半天,又是化验又是B超,医生最后来了一句:“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化验结果要三天以后才能出来,有几项得一星期才能出来。”
“能不能不住院?”万阿姨有些着急地问医生:“我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可能是天气太热了,我的血压又低。”
那个医生看了万阿姨一眼,又看了看我和万紫:“你还有没有别的亲属?有的话最好来一趟医院。”
“没有了,”万阿姨被医生说的有些紧张:“我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啊?”
“现在说不准,”医生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态度:“得等到化验结果全部出来才能有结论,你先办理住院手续吧!”
万阿姨犹豫了半天,她既怕住院花钱,又担心生意没法做。最后还是我和万紫抢在她前面办了住院手续,万阿姨没办法了才躺在病床上唉声叹气。
“这么个破床躺一天就要好几百,”万阿姨有些懊恼地说:“我能有什么事?干上活就好了,光这么躺着病的才快呢。你们啊掏钱掏的那么快,以后自己过日子可不能这样。”
“这医院啊,就是这样,”旁边床位上的一个老太太说:“明明吃药能好他偏让你打点滴,明明回家休养就行,他非让你住院。我让来苏味熏得脑袋疼,夜里又吵得睡不着,这不是添病嘛!”
那老太太说着气呼呼地咳嗽了几声,旁边陪床的中年女人忙拿了水给她喝。
“我不喝!”老太太脾气倒大,推开杯子说:“这里的水一股漂白水的味儿,我不喝它!”
“这是您姑娘?”万阿姨陪笑着问老太太:“多孝顺啊!”
“孝顺什么?!”老太太不满地说:“把我关在这个死人牢里就叫孝顺啦?我说我要回家都不让,一天天弄些个针头管子往我身上扎,让我活受罪。”
她的女儿向我们无奈地笑笑,她的眼圈很黑,脸色也不太好,显然熬了很长时间的夜。
“我妈有点肺气肿,”那女的解释道:“我想让她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好好儿治治。”
“这是孩子的孝心,”万阿姨笑着对老太太说:“也是您的福气,有多少人想住院还没人陪着呢!您把身体养好了,孩子们也省心不是?”
“这两个都是你女儿?”老太太指着我和万紫问。
“哎,”万阿姨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刚高考完,马上要上大学了。”
“好水灵的一对儿丫头,”老太太笑着说:“双胞胎吧?怪不得长得像。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
“这是姐姐,”万阿姨指着万紫说,又指了指我:“这个是妹妹。”
“哎呦,妹妹倒比姐姐高些,”老太太笑呵呵地对我说:“你妈偏心,把好吃的都给你了。”说的房间里的人都笑了。
“妈,你躺下歇歇,”老太太的女儿把枕头放平劝道:“坐了这么大半天了。”
“我不躺!”老太太不耐烦地说:“成天就知道让我歇歇、歇歇,我说个话就累着了,那不是快要死了么?!”
万阿姨坚决不用人陪床:“我又没七老八十,哪儿就用得着陪床的了?你们两个赶紧回去,明天再来就是了,我一会儿打电话给孙姐,让她过去陪你们。”
“不用不用,我们两个不害怕。”我和万紫忙摆手,要知道孙阿姨虽然人好,可是睡觉时的呼噜声实在太大,我们可受不了。
回去的路上,万紫沉默了半条街,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拉过她的手说:“你别担心,万阿姨不会有事的,她没有什么不良的嗜好,一定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咱们以后不让她再那么辛苦就好了。”
“竹马,我好害怕,”万紫抽泣着说:“你不知道,医生让我妈住院的时候,我的腿都软了。”
“医生就那样,”我说:“就像老师动不动就吓唬学生一样,医生自然也要吓唬病人了。”虽然这么说,我的心里也一样没底。
太阳虽然已经沉了下去,可柏油路依旧把吸收了一整天的热量源源不断地吐出来,热浪夹着汽车尾气和灰尘直往人身上扑,往常让人心烦的味道此刻却让我觉得亲切——这毕竟是人间的味道,是活着的人才能闻到的味道。死亡带给我的感觉除了害怕还有厌烦,那种反感到极致,厌恶到极致的感觉,已经渗到了我的骨子里,让我本能地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