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大雷子挺够意思，”崔伟点着头说：“我记得那次他一直护着莫笃来着。”
我点点头，对于那次经历记忆犹新，尽管已经过去快十年。那天，我很快就被刘家人的指责声包围得密不透风，多亏之前领教过，不然还真是难以招架。不知道他们和白拓她妈比起来哪方战斗力更强？我只是稍微地设想了一下这种场景，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缺教养！”刘妍颜她妈那个死三八指着我向班主任说道：“这种时候还嬉皮笑脸，羞耻心都没有！张老师，您对这种学生难道不教育吗？”
刘妍颜她爸赶紧附和：“应该把她的家长叫来！怎么教育的？我们今天非要跟她家长好好说道说道！”
我心里骂道：“X你妈，想见我爸妈，你们去死啊！”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莫笃，你给我严肃点儿！”班主任呵斥我：“都什么时候了！快道歉！”
“张老师，您这明显就是偏袒嘛！”死三八把矛头转向班主任：“她和您什么关系，这么护着她？我们都来了，她父母呢？这件事情不算小，我女儿的人身安全都受到威胁了。”
“就是，这件事情性质很恶劣，张老师要是解决不了我们就去找校长，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那死老头也是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表情，恨得我真想捅他几刀。
“两位别激动，平静一下，平静一下，”班主任作好作歹让他们坐下，又用纸杯沏了茶，赔笑说：“这孩子的情况有点儿特殊，咱们还是本着治病救人的宗旨进行说服教育吧！”
“张老师，不瞒您说，她和我们起过好几次冲突了，最厉害的一次都进公安局了。我看绝不是说服教育能起作用的，这孩子有暴力倾向，行为又不检点，根本就是个问题少女！”死三八斜眼看着我说。
“就算你不叫她家长，我也猜得出，这样孩子的家庭一定是问题家庭，光看她整天和那样的人在一起就知道她父母一定疏于管教，说不定和那个姓万的是一路货色！”死老头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说出来的话真是恶心。
我最忌讳别人提我父母，又最恨别人侮辱万阿姨，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自己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做了什么，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班主任已经一把把我扯到了旁边。
刘妍颜的父母一脸茶叶，茶水还在顺着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流，样子狼狈滑稽，不用问一定是我的杰作。
“不像话！什么东西！”
“今天要是不开除她，我们决不罢休！”
“让她爹妈来！看看养了个什么玩意儿！”
狗男女一顿乱喊，吵得很多老师和学生都挤在门外围观。刘妍颜倒会演戏，没跟她父母一起撒泼，而是做出受了委屈的样子来博得同情。
“看什么热闹？！”班主任声如巨雷，对外面的人大吼道：“好看吗？！”那些人顿时作鸟兽散，时速过百。
班主任关上门又过来劝盛怒的刘妍颜父母，又怎么能劝得住？他们说什么也要把事情往大里弄。话里话外指责班主任没能力，班主任焦躁得不行，最后被对方气得直瞪眼。干脆也不说客气话了：“你们也够了！不过是小孩子打架，多大的事儿？！公平点儿说你们家刘妍颜没错吗？你们这俩大人从到这儿说过一句好话没有？一个巴掌拍不响，别怪我说得不好听。你们都这个年纪了还不知道要息事宁人，什么事都往大了闹！恨天下不乱是怎么着？！
莫笃该道歉，也该处罚，我这班主任不是吃草的，这种事情还处理不了吗？！你们要去找校长就去找，要去找局长也请随便！最好能直接找到联合国！我自己的学生，我最清楚。她再怎么不对，也一定事出有因。你们想把她开出才觉得解恨，你们想过后果吗？开除学生很简单，是个人都会。可我们当老师的吃的是教育人的饭，换成刘妍颜也一样！你们不用找莫笃家长，直接找我就行。”
我从来没想到班主任会这么维护我，更没想到，他始终没有说出我父母已经不在的事情。平时他总是绷着一张脸，隔三差五在班级大骂我们没记性。有时候心情不佳，还会罚我们加倍写作业。平时也不见得他对哪个学生有多关心，对我们简直就像羊倌和羊——只要我们不丢不跑就得了。我的鼻子有点儿酸，眼睛也有点儿模糊。听不清旁边的人还在吵嚷什么，只知道最后班主任和刘妍颜父母一起去了校长办公室。
我不知道他们在校长室都说了什么，只知道刘妍颜父母决定不再追究。最后的结果，是我和刘妍颜都被停课七天。因为是我先动的手，所以要在班会上作检讨。并且还要向刘妍颜父母道歉，因为我泼了他们一脸茶水。而且我们两个都签了保证书，我保证不再打架，她保证不再乱讲别人坏话。
我自然免不了被班主任一顿教育，真称得上苦口婆心了。可是他的那些话我有一半听不进去，忍不住打断他：“老师，你是不是同情我？”
班主任皱了一下眉头反问我：“你觉得被人同情是件很丢脸的事吗？”
我不回答，继续问他：“你说你是教育人的，那你怎么把李惜时开除了？”
“他和你不一样，”班主任竟不回避这个问题：“他有爹有妈，衣食不愁，纯属被惯坏了的公子哥儿。你打架说白了还有几分义气在里面，唉，我这么说可不是在表扬你，这种行为并不值得提倡。他呢？纯属是吃饱撑的胡闹。我可没功夫惯着他，撵出去心静。再说，我把你开除了，你还能去哪儿？可那小子不一样，我不要他自然有人要他，实在不行了还可以出国，他们家又不是没这个能力。你说对不对？”
我不置可否地乱点了几下头，班主任喝了口茶继续对我进行思想教育，从各个角度向我阐释“何为一个成功的人”，我觉得自己不一定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人，但以后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被碎碎念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我爸做出那么极端的选择，就算不全是因为我妈整天对他唠叨，也一定和这个有关系。因为终日里被抱怨和指责，任谁都会心生怨怼。
因为我没有家长，最后只得由万阿姨来学校领回。尽管万阿姨一再求情，可是班主任表示只能如此，如果我不停课，刘妍颜一家又怎么会罢休？况且这是校长的意思。
万阿姨和我走出校门后，叹了口气说：“阿姨知道，你打架一定是因为万紫。莫笃，以后别再犯了。把心思多用在学习上比什么都重要。”
我轻轻点头，知道万阿姨绝不会责备我，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说明我很让她操心了。
万紫因为我停课的缘故，眼睛哭得红红的。那天我跟刘妍颜打架的时候她在医务室做值日，听说后急忙去找我，只是那时候我已经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急得她只好拉着李惜时问经过，又嫌李惜时说的不够详细。我白了她一眼说：“大惊小怪什么？等我要死了你再这么哭天抹泪的也不迟。”
接下来的一星期，过得还算平静。停课在家最怕的是被家长唠叨或被亲戚撞见询问，我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翻出了金庸的《天龙八部》，刚好是一星期的阅读量。
万阿姨想给我找家教把这一周的课给补回来，我自然知道六个学科一星期的家教费是她两三个月的工资，死活不同意，指天发誓自己会在家学习，绝不掉队。万阿姨和我僵持了大半天，最后万紫嘟囔了一句：“不然就让李惜时来，他反正也不上晚自习，只怕竹马还是讨厌他，未必愿意。”
这还是一个多月来万紫第一次介入我和万阿姨的谈话，虽然并不是直接对万阿姨讲，但意思上已经不那么排斥了。万阿姨顿时就哽咽了，我再也不忍心说我不愿意。
李惜时这次倒没再饶舌，每晚帮我补习三个小时。我留心看他对万阿姨母女的态度，竟然没有丝毫的轻视和疏远。不得不说，因为这一点，我觉得李惜时还不是一无是处，抛开他调皮捣蛋缺少教养装模作样种种缺点，在这件事情上明显比江志博高尚。不过又一转念，也许正因为万紫不是他女朋友，所以他不会像江志博那么反应激烈。很多时候人都是这样——事不关己，乐得不拘小节不计前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