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好几天，万阿姨母女两个彼此保持着沉默，有什么事都是对我说。而我向来就不适合做粘合剂，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却发现自己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万紫在脸上的伤好了之后去找过几次江志博，每次回来必定会痛哭一场，但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肯说。
“你还要去找他？”这天万紫又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我拦住她问：“要不要我陪你去？”
万紫摇摇头说：“不用，他不喜欢有别人在场。”
“你觉得有用吗？”我不想再让万紫自欺欺人下去，江志博一定是不能接受万阿姨曾经做过小姐的事情，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
万紫努力把眼泪忍回去，可还是哽咽了一下说：“我真的不想失去他。”我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万紫对江志博用情之深，我早就清楚。可我真的不能确定万紫能够挽回江志博，就算江志博也同样放不下万紫，等到开学以后，刘妍颜又怎么可能不大肆宣扬？姓江的真能为了万紫不在乎那些非议？
一直到开学前夕，江志博也没同万紫和好。万紫很憔悴，依旧不肯和万阿姨讲话。万阿姨整个人像老了好几岁，但还是努力撑着。我实在不忍心，就劝万紫：“你不要和万阿姨置气了，她很不好过。”
万紫眼睛看向别处，半晌回了我一句：“那不是你妈妈。”
我知道她话里的意思，那不是你妈妈，如果你妈有着那么不堪的过去，你一定也会为此而苦恼。我理解万紫的感受，就像当年我父母选择抛弃我先后自杀一样，无论别人怎么劝我“不要怪你父母”、“要相信他们是爱你的”，我也依旧不能够完全释怀。
新学期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开始，不出所料，刘妍颜那个大喇叭很快就把万阿姨的事情公之于众，惹得很多人对万紫侧目而视，其中有不少目光落在我和江志博的身上。毕竟我是万紫的好朋友，而江志博是她的男朋友，当然他们还不知道江已经跟万紫分手的事情。
刘妍颜并没有跟我起正面的冲突，但是她散布的消息足够让我和万紫苦恼，我很后悔没能在开学之前警告她一番，省得她到处宣扬。
我其实本来已经准备这么做了，但是万阿姨却告诫我不可以。
“为什么？”我当时很不解：“如果刘妍颜在学校乱讲，万紫一定会更难过的。”
“傻孩子，纸是包不住火的，”万阿姨苦笑：“她就算表面上答应不说，背地里就真的会不说吗？”
我忖度了一下刘妍颜平时的作风，还真是不可靠。但是警告她一下，起码会收敛一些吧。
“莫笃，我是个罪人，”万阿姨垂着头，额前的一缕头发落下来，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风情万种，她声音压得很低，可还是打着颤：“我对不起万紫，她要恨就恨吧，我不怪她。可是我也不能代替她去面对旁人的眼光和议论，该谁受的罪就得谁受，不是我心狠，是老天爷就这么安排的。那个姓江的孩子如果在这种情况下离开万紫，也省得万紫为他浪费青春——靠不住的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万阿姨叹了口气，望了一眼窗外继续说：“我当初也恨过很多人，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那些都是我命里注定的，人活在世上就是受罪来的，我只是比别人多受一分罪罢了。莫笃，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命里会遇到谁、会错过谁都是早就注定好的。”
那时我对万阿姨的话完全不认同，可是却又不知该从哪里反驳。大人的世界在我眼里就像京剧：有那么多的讲究，甚至到了令人厌烦的程度。小孩子觉得那些都是繁文缛节，大人们却都一丝不苟地去遵守。奇怪的是，每个人在做小孩子的时候都对此无比讨厌，可是长大后却又重蹈前人的覆辙。莫非我长大后也会这样？
万紫的情绪非常糟糕，开学将近两周的时候，她彻底放弃了挽回江志博的想法，整个人沉闷了很多。我真的找不出安慰她的合适的话，因为她看上去既像是异常脆弱，又像是在慢慢坚强。我最担心的是她和万阿姨的关系依旧没有缓和的迹象，这一点比什么都可怕。
崔伟有几次向我表示他对万紫的近况很忧心，我很感谢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并不歧视万紫，但我不确定万紫是否愿意接受他的好意。
果然，万紫拒绝和崔伟讲话，也包括其他男生。我以为她是被江志博伤害太深才会如此排斥。
“其实，崔伟他们是把你当朋友的——”我在熄灯后对万紫说。
“我知道，”万紫低低回答，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她开心的声音，就像一眼清泉被土石覆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其实，你应该试着接受别人的好意，”我试探着去劝解万紫：“起码——”
“竹马，”万紫打断我的话：“我不想被人认为我是一个轻浮放荡的人，之前我和男生走近一些也许不会被那样想，但是现在一定会有很多人会那么认为。”
我语塞，想不出任何可以对答的话，好半晌才驴唇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妹。”万紫没回话，房间里很静，能听得见那台旧冰箱的嗡嗡声和楼上老人趿着拖鞋走路的声音，相反却听不到万阿姨的声响，我想她一定没睡着。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我都已经进入浅眠的状态了，万紫低声回了一句：“我也一样。”
“说起来，莫笃打刘妍颜那次其实真的挺帅的。”林小雪笑着说：“有女**的风范。”
我和刘妍颜的矛盾终于在某天的活动课上爆发，当时她又兴起，和班上几个女生在那边大肆乱讲万紫。
我冷着脸走过去，刘妍颜不屑地笑了一下说：“你到现在才想出头，不觉得有点儿晚么？”
我抬手给了她一个嘴巴：“我这就亡羊补牢。”
刘妍颜扑了过来，嘴里嚷着：“别以为就你敢动手！跟**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色？！我今天要是不还手，你是不是真以为谁怕你？！”
尽管刘妍颜声势浩大，但她的手脚实在没有嘴快，很快就处于下风。而围观这件事向来为中国人所热衷，我和刘妍颜被不下一百号人围观，场面并不输于之前商场那次。
劝架的人自然有，但都是女生，明显气势不足。林小雪抢上来去拉刘妍颜，却被我误伤了手臂。和刘妍颜好的女生平时和我也并没有结怨，因此不太好明目张胆地拉偏仗。最后还是李惜时和崔伟跑过来，一人拉一个，才把我和刘妍颜分开。
“哪儿都有你，”我瞪了一眼李惜时，却发现刘妍颜居然哭了，就笑了一下说：“没种就别找打，这会儿又哭，是想让我道歉吗？”
“呸！”刘妍颜下死劲啐了我一口说：“我的眼泪不是因为你掉的，你这种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我洗干净眼睛看着，有你哭得比我厉害的那一天！”
李惜时这次破天荒地没跟我斗嘴，而是拉着刘妍颜走了。
“你们知道当时刘妍颜为什么哭吗？”老都开了口：“她其实一直都喜欢李惜时。”
“买嘎！”吕佳头晕道：“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奸情！都怪我当初去晚了。”
吕佳确实是事后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到班级门口才知道我和刘妍颜打架。
“莫笃你又动手！”吕佳扯过我，一边数落一边拉我去水室洗脸。林小雪揉着胳膊跟在后面，不忘帮着吕佳敲锣边：“你是有点儿暴力倾向。”
“你们俩能不能闭嘴？”我没好气：“我忍她已经够久了，现在还后悔打晚了呢！”
“你省省吧！”吕佳拍了我一下说：“暴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你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好像自己多能打。再不改，迟早要在这上面吃亏。”
“根本问题？”我嗤了一声说：“你现在让我解决根本问题？你觉得还能解决得了吗?除非他妈的时光倒流！我现在只想让那个大喇叭闭嘴，别再说万紫的坏话。”
吕佳还要再说，林小雪见我面色不善赶紧岔开话题，我洗完脸就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你这孩子，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班主任把他的大号太空杯墩在办公桌上三分无奈七分恼地问我。
我垂着眼睛，百无聊赖地盯着桌腿上的一颗钉子，一声也不吭。
“你跟我说说这次又是为什么打起来？你这孩子，平时安安静静的怎么净跟我整这些幺蛾子？”班主任头疼地说：“你算算，从高一开学到现在，班里的女生除了你还有谁打过架？”
“刘妍颜，”我补充道：“刚跟我打完。”
“你——”班主任被我噎了一下：“你少钻空子，我现在说的是你！给我站着好好反省！”
刘妍颜也被叫了来，见了班主任立刻委屈地抽抽搭搭起来，哭诉我是如何的野蛮粗鲁。
我在心里鄙视她到底，心说还不如李惜时有格调，虽然同样是嘴贱的两个人，但李惜时被我打过很多次也绝没这副熊包样子。
我知道班主任的杀招是叫家长，可是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虽然我这样想有些小人见识。然而刘妍颜的家长在半小时之后就赶了过来，班主任比我还意外，我想一定是刘妍颜之前通知了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