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和我有关系啊?”我焦急地说:“你快讲后面发生的事情。”
我意思是想从王毛猴的话语中,能找到一些救黒丫的线索。
王毛猴吞了一口唾沫,接着说——
就在王毛猴向老人说完事情的原委之后,黒丫正好苏醒过来,整个右掌已经被大雕酌啄空,只剩下一些手腕上的一些筋骨连着无根耷拉着的手指头;一只耳朵已经没有了;而胸口上的那个大大的血洞,正汩汩地冒着鲜血……整个人奄奄一息。
黒丫却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对老头说:“老神仙,我们也是万不得已,才从黑蟒洞里冒死前来,冒犯了清风峡。但是,求求您开恩,救救我们的闵将军,他是一个好人。”
老人眨巴着一双小眼睛,寻思了一会儿说:“黑蟒洞里的闵将军?是不是那个叫闵啸天的?”
听老头能叫出“闵啸天”三个字,黒丫和王毛猴顿时看到了希望:“是的是的,就是闵啸天闵将军。”
不料老头一侧头,嘟着嘴巴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听老人这么一说,黒丫突然放声大哭:“老人家,怎么这样说我们将军?他可好着呢……”
老头一挥手打断黒丫的话:“好了好了,孩子,有你这份心就行了,一个女仆如此牺牲自己的性命来救主,这世上实在少见。这长生果再怎么珍贵,都不如仁义珍贵。我可以送你一枚长生果,不过就看你有没有勇气来采摘了?”
黒丫回光返照一般,竟然撑起了身子笑了,说:“谢谢老神仙,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愿意……”
老头正色道:“算你说对了,要采摘长生果,就是用人命换来的,一命换一果。”
听老人这么一说,王毛猴当即惊呆了。
而黒丫,却惨然地又笑了。
“怎么是一命换一果?”我的心一阵绞痛,这黒丫啊……
王毛猴说:“你们其实都错了,要采摘长生果,其实不一定非要处。。女血不可。只是有处。。女血那就耕海采摘,一浇在那个果子的连蒂上,连蒂就自然脱落了。但是……黒丫没有用……处。。女血……那个老头说了,血肯定是要要的,而且还是女人的血,这血也不是每个地方流出来的都可以,除了……处。。女血之外,那就是要……”
王毛猴咬着嘴唇,痛苦地说:“要从心里淌出来的血……黒丫不是正好被大雕把心脏那个位置啄了一个大洞吗,血倒是流了很多,但是……”
王毛猴说道这里顿住了,似乎不想再说下去。我心如刀割,急忙站起身来喝斥道:“但是什么?快点说。”
“太残酷了。”王毛猴哆嗦着说:“那老头说了,长生果其实还有几天才瓜熟蒂落,这个时候要采摘,就得把果子直接塞进女人的心脏里面去,用心里的热血沤上半柱香的时间,直到果子从青色变成了红色才算是成熟了,这样才可以采摘下来。采摘长生果需要处。。女血的说法,大概就是这个原由吧。”
我转过身来看着黒丫血淋淋的心口,才知道我吃掉的不是一枚长生果,而是黒丫的心脏。
“黒丫的心脏,其实被大雕啄伤之后还不算致命。”王毛猴悲戚地说:“但是,塞进果子捂了那么长的时间,心脏就彻底的坏掉了。”
“大伯……”我泪流满面:“我带来的麒麟角呢?那可是神丹妙药啊,一定能救黒丫的……”
大伯摇摇头,父亲和老神仙也摇摇头。王毛猴也跟着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一瞬间的表情正好被我发现了,急忙问他:“你叫王毛猴是吧,那老头是不是说了,其实还有办法可以救黒丫的?”
王毛猴这才吞吞吐吐地说:“办法倒是有,不过也是一命换一命的办法。”
“什么办法,为什么说一命换一命?”我急切地问。
“是这样。”王毛猴说:“黒丫不是吃了龙心汤了吗,按理说龙心是起死回身的神丹,但是黒丫心脏已经受损,要让她的心脏重新长起来,还缺一味药,就是人血,而且是心脏里的血……”
等王毛猴一说完,人们顿时鸦雀无声,这真是一命换一命的办法啊。
这个时候,黒丫缓缓的醒了过来,缓缓的抬起手来,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他把那只被啄空了掌心的几根杂乱的手指放在我的手心里,悠悠地发出微弱的气息声:“啸天……你活过来了啊……这就好了……”
她叫我啸天,她居然叫了我啸天。
她是谁???
我轻轻揭开笼罩在黒丫脸上的黑纱,最先看见的是伤疤遍布、已经畸形了的左边脸颊,还有半边脸斜躺在枕头上。我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半边脸庞缓缓的捧过来,右边清秀的脸就露在了我的眼前……喉咙一热,我当即喷出一口鲜血,花瓣一般洒在她的身上。
黒丫,瘸着一只脚伺候我,给我洗脚水,给我捏脚的黒丫……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来救我的黒丫,原来……你就是我的秀儿,十六年来一只装在我心里的秀儿。
“秀儿……”我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没有嚎啕大哭,任由泪水不停地冲洗着刚刚喷洒在她脸上的血迹。秀儿的这半边脸,依然和当年一样,清秀可人,白玉无瑕。我弯下身子,轻轻地吻着她的脸颊,慢慢地舔到了她的唇边。她的嘴唇是完整的,还是当年十八岁的樱桃小唇,没有涂过口红,是纯粹的肉色。秀儿吧嗒了一下嘴唇,唇间粘连一些隐约的口水丝丝,透过口水丝丝,里面是整整齐齐的一口小米牙,我阔别了十六年的小米牙……
所有人都转过身去,姑姑抹了一下眼睛。
几分钟后我才抬起头来,自顾自的诉说着我的相思之苦:“秀儿,你知道吗,我三十五岁了还没有结婚,我的心里一直住着你,别人不能占据你的位置,秀儿啊……”
父亲瞪圆了双眼,似乎在抑制着某种情绪。倒是大伯先开了口:“我一直不知道,黒丫原来是我的故交后人,这些年,亏待你了,黒丫。”
“她不叫黒丫,你看她这么白净,她怎么叫黒丫呢?”我满脸泪水,抬起头来无助地望着大伯:“她就是我要你们帮忙我找的秀儿啊,大伯……”
大伯眨了眨眼睛,说:“现在知道她是秀儿了,按理说,桃源村三百多个士兵和村民,我都应该了如指掌才对。却不知黒丫,竟然就是我故交的孙女啊……”大伯说罢,已经老泪纵横。
父亲在一边咬着牙,仿佛一副家门不幸的模样。倒是大伯很坦荡地对父亲说:“你呀你呀,应该早就知道黒丫是秀儿的了,为什么不早给我说呢?秀儿虽然姓闵,但是和我们闵家没有血缘关系,贵子和她相爱,倒也错不到哪里去。”
父亲怯怯地不说话,但是脸色已经明显有所缓和。
大伯又说:“当年,大概是十六年前吧,秀儿坠洞的时候,腿被砸断了,左边脸也被砸伤,差点就性命不保,是大宝和老神仙救了她。这么多年,她一直隐姓埋名,对我也不透露真实身份,要是知道她是闵忠国的孙女,我怎么会让她当下人呢?再是一个残废,也不至于,不至于啊……”
秀儿只有半边脸是秀儿的,这半边脸可以微笑可以生气,是有表情的。而另外的半边脸,已经完全畸形和僵硬了。现在的秀儿,半边有表情的脸正微笑着,笑得很惨然,却又很欣慰。她缓缓地抬起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悠悠地说:“啸天,亲爱的……还记得当年……你写给我的那首诗吗……”
“嗯!”我拼命地点着头,泪珠随着头颅的颤抖哗哗地落下。
秀儿突然两眼放光,轻轻地朗诵起十六年前我写给她的那首诗:
谁家女子倚着黄昏在笑
谁的裙裾居染透霓虹飘摇
你的妩媚让我倾倒
你是我怀里诡异的妖
……
我满脸是泪,和着她一起朗诵着:
我还守在梦里的古道
看残阳慵懒偷一抹夕照
一只昏鸦发出怪叫
我们都被吓了一跳
古藤老树天际无涯
牵着一匹瘦马送你回家
铃儿悠扬马蹄滴答
踩痛了昨夜的……
那朵……泪花……
秀儿还没念完,脑袋一歪,软塌塌地倒在了我的怀里。
她死了吗?我才刚刚找到她,她就这样死了吗?不对,刚刚王毛猴说了,秀儿是有办法挽救的,不就是需要人的心脏里的血吗?
我缓缓的放下秀儿的身体,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脸,突然一转身,抽出了王毛猴的佩刀,一把不到一尺长的匕首,朝着心口就扎了进去……
“贵子……”父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就朝我奔了过来。但是晚了一步,刀尖已经挨着了我的心脏,胸口咸咸的感觉。
这时大伯一掌击出,凌厉的掌风当即把我震得双手发麻,匕首刀脱手而飞,撞在三米外的石壁上叮当作响。
心口只流出一点点鲜血。这点血,是无法救活秀儿的了。
一瞬间大伯彻底的变了一个人,厉声道:“都说儿女情长红颜祸水,一旦贪恋美色或者悲情所困,是成不了大事的,枉我一番心血,枉我一番心血啊。”到最后的口气与其说是愤怒,还不如说是绝望。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想成就什么大事,我只想救活秀儿。对了,何必。我从黑甲军那边抓来的俘虏何必,我要他的心脏,大伯和父亲总不会责怪吧。
“路远。”我大喝一声,心口一阵剧烈疼痛。
“师父……”路远回答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这一连串的变故,他有些适应不过来。
“去把那个叫何必的俘虏抓来。”
路远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立即就跑了出去。
人们面面相嘘,不说话,大伯和父亲也不说话。
不到十分钟,路远就像拎小鸡一样提着何必来了。我一把抓过掉在地上的砍刀,左手勒着何必的脖子,朝着他的心脏就挥起了匕首。
何必已经是一个傻子,他并不知道面临的是什么情况,还在一个劲地傻笑着……刀尖在离他心脏不到一寸的距离时,我的手开始发抖。
何必已经被我勒得脸色发紫,还在仰着头、愣着眼睛朝我傻笑着。我突然放下了他。大伯冷冷地看着我,右手的五根手指一旋一绞,一招“隔空抓物”,离着两米的距离就把我手里的匕首“夺”了过去,然后声色俱严地说:“你看看,她已经死了。”
我回头一看,秀儿已经气息全无……
“别再折腾了,赶紧把她送到忠烈冢去吧。”大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右将军,逝者必须是要安息的。”
右将军?我是龙骠营的右将军!我的身子颤了颤。
我弯腰抱起秀儿,老神仙和路老仙等人在前面带路,身后跟着很多人,朝着忠烈冢方向走去。一路上,很多士兵和村民都站在路边肃立,场面很是悲凉。我抱着已经冰冷了的秀儿,用长歌的调子吟唱着我写给她的诗:
我还守在梦里的古道
看残阳慵懒偷一抹夕照
一只昏鸦发出怪叫
我们都被吓了一跳
古藤老树天际无涯
牵着一匹瘦马送你回家
铃儿悠扬马蹄滴答
踩痛了昨夜的那朵泪花……
长歌一曲,为我的秀儿送别。心口还在滴血,一滴一滴地砸在秀儿的胸前。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劫后余生的何必,也跟人群的后面,傻呵呵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