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极度冰冷,陆鸣动弹不得,他使劲用右手撑着蟒蛇的上颚,免得对方再一张口将他整个上身吞下去。
蟒蛇用力甩头,他左臂一阵剧痛,似乎脱臼了,他忍痛拼命撑着——我要死了吗?他忽然想到死,竟然是这种死法……那个笨蛋。
顾雪融却已经赶上。咬住陆鸣的蟒蛇速度不快,她从空中跳到水里,正在蟒蛇上方,左手去抓蟒蛇尾部,没想到奇滑无比,眼看要被逃脱,她一剑刺入蟒蛇尾巴正中。
蟒蛇吃痛,张口长嘶一声,陆鸣右臂用尽全力一推,总算拔出左手,他落向深处。
顾雪融还不知道陆鸣已经脱险,正凭借长剑抓住蟒蛇,想要将蟒蛇抱住,这时候蟒蛇回头了,身体一卷反倒环绕住顾雪融,张开血盆大口直咬过来。
她来不及拔剑,看到眼前一团黑影袭来,直接左手两指成剑,凌厉的剑气喷涌而出,正中蟒蛇头部,穿脑而过。
那蟒蛇当即死了,身体还保持活着的状态,缠紧顾雪融,死去的蛇脑袋砸过来,顾雪融缩头闪开。那一大团死肉绑着顾雪融往水下沉,她刚松一口气,心道终于解决了,忽然想起不见陆鸣,赶忙右手抓紧剑柄,身体用力,银光一闪,宝剑长长劈开,一连把蟒蛇斩成数段。
她收剑先往水上游,浮出水面之后不见有人,呼喊两声也没有回应,立刻又往水里游。上层水面透着阳光,勉强可见事物,她径直往下寻找,深处一片漆黑,她越往下游,越是黑暗,越是心惊——他死了吗?他在哪里?我把他害死了?
她一下子撞到水底,原来这湖并不很深,这使她安心许多。她沿着湖底摸索,湖水冰冷刺骨,她心惊胆战,生怕在这湖底丢了陆鸣。终于,她撞到一团东西,伸手一摸,是人!是陆鸣!
她左手抱住对方,开始使劲往上游,很快游出水面,抱着陆鸣爬上岸边。
“陆鸣!陆鸣!你醒醒!”她用力按压对方胸口,同时大声呼喊,可陆鸣还是一动不动。
她更加使劲按了几下,这时候她有些累了,余力不足,“你醒醒啊!陆鸣!我错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你醒醒啊!你别死啊,我们去采药啊,你醒醒啊——”
陆鸣忽然咳嗽,呛出几口水来。他抓着顾雪融坐了起来,猛地喘气。
“太好了,你没死,太好了。”顾雪融惊呼,猛摇他的肩膀。
“啊——痛,别摇,别摇。”
“什么?怎么了,哪里痛?”顾雪融忙问。
“左手,左手好像脱臼了。”
顾雪融一摸他肩膀,果然错位了,“没事,我给你接上。”说罢双手用力一怼,关节咔哒一声复位。
陆鸣又吃痛低吟一声,一下收回左臂,兀自揉搓,不过似乎不痛了。
“怎么样?”顾雪融探头探脑地问。
“咦?这么容易就好了。”
“嘻嘻,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个鬼!不是你我现在会成这个样子吗!?”陆鸣反应过来,抬头大骂,“你你你、你的心肠就那么好吗!连一只兔子也要救,结果差点把我给搭进去。我死了倒好,还有人给你采药吗?”
顾雪融自知理亏,不敢回嘴,低声认错。
“道歉有用吗?我刚才要是死了你道歉还能把我救活不成?”他接着说,“哼,就为了只该死的兔子……我迟早要吃了它。”
“兔子也是生命啊,那么可爱……”
“你是笨蛋吗?可爱有用吗?我一个大活人差点没了,你告诉我兔子比较可爱……兔子呢?”
“啊?”
“我说小命比我还金贵的那只兔子跑哪去了?你拿我的命换它最后还给弄丢了?”
“没有,应该还在那边。”顾雪融作势要起身去找,陆鸣连忙拉住她,“哎先别去,先把这里的草割了。”他揉着自己的左肩,佯装疼痛的样子,“我好歹也是伤员了,你来割草。”
“……”
顾雪融开始蹲到地上割草,陆鸣站着望了她一会儿,寒风吹过,两人身上湿透,陆鸣冻得直跺脚。
“啊,好冷。”他来回度步子,又走到树林里把竹篓了兔子都找回来。
顾雪融割草间隙抬头望他一眼,陆鸣同样在看她,两人都被对方狼狈的样子逗笑了。
“够了够了,我们走吧,先找个地方把衣服烤干。”陆鸣说着,又原地跺了跺脚,捧着兔子朝湖另一边走,顾雪融收起工具,背上竹篓跟在后面。
“你不会真要吃这兔子吧?”
“吃,本来就是给蟒蛇吃的,它现在吃不了了,我来吃。”
“……”顾雪融顿了顿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还有一条蟒蛇……你也没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陆鸣说,“这蛇应该是那条巨蟒的孩子吧,应该也有很多年了。可能它从不出来的,但今天你伤害了它母亲,把它激怒了。”
“嗳。”顾雪融轻叹。
“母子双杀,对吗?”陆鸣说,“你后悔了?”
顾雪融摇头,“我是觉得狠毒如蟒蛇都为亲人搏命,何况是人。”
陆鸣未置可否。
两人走到一处山体夹缝下面,这里雪很少,露出黑褐色岩石,没有风。
顾雪融弄来些干柴,总算把火点燃,两个人围着烤火,逐渐暖和起来。
“烤干衣服继续去采药吗?”她问。
“不去了,回家。”
“回去吗……”
“放心,那个小子不会有事,这几味药可以先用着,明天再来采别的药。”陆鸣说。
“嗯。”
两人一时沉默,陆鸣盘坐在火堆前,不时扭腰换着面烤衣服,兔子也趴在火堆边上。这时候的天空清清明明,不见太阳。
陆鸣似乎很难受,潮湿的衣服贴着身体,他来回扭动,顾雪融望着他的样子忽然笑了。
“笑什么?”陆鸣问。
“没什么。”她回答,“你喜欢这里?”
“是,我小时候常来这里。”陆鸣抬头四处望望,“这几座山,这么多年都没变化。”
“是吗?”
“我不知道中原什么样子,但想必没有这样的山——永远是白色的,安然静谧。”
“是啊,”顾雪融抬头,“让人安心。”
陆鸣顿了顿,说,“那时候我父亲给人治病,母亲带我来这里采药。”
“你母亲?”顾雪融觑了他一眼。
“不必忌讳。”陆鸣说,“她受冰族人尊敬,也学会一点医术,可以看看小病。她懂冰族人土话,也会说帝国语,那时候镇子还很小,帝国人和冰族人杂居,关系和睦。”
陆鸣接着说,“每次我们来采药的时候,可以从就近的冰族人村子里找来猎户帮忙,他们很熟悉这几座山,我们从没遇到过危险。”他说话的时候神态平和。
陆鸣侧过身体,用火烤衣服背部,这时候他望着外面山脚下的湖面。顾雪融抬头,看到他湛蓝的右边瞳仁。他鼻梁和脸颊冷峻,是冰族人常见的特征,却蓄着一头中原人才有的黑色短发。
“嗳。”陆鸣忽然回头叫顾雪融。
“啊?”她瞬间回过神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这是机密,不能告诉你。”
“啐,不说算了。”
“想知道?”
“你要说?”
“不是,”顾雪融笑,“如果你拜我为师,成为我的门下弟子,那我应该可以告诉你。”
“不要。”
“这么快就拒绝了?我的剑法这么厉害,你不想学?”
“不想。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
“可以自保啊,还能保护别人。”
“然后我就差点被蟒蛇吃掉?”
“额。”顾雪融语塞,顿了顿说,“那是意外,意外。”
“啐,”陆鸣笑,“还不是因为你太自负了。”
“……”
“中原有很多像你这么厉害的剑客?”
顾雪融沉吟少顷,“有是有,应该不多吧。”
“真的假的?你这么爱逞英雄,不是吹牛吧。”
“当然不是啊,”顾雪融提高音调,“我可是——很厉害的,”她忍不住用手比划起来,“我可是从小就练剑,练了十几年呢。”
“练了十几年啊——原来如此。”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哈哈。”陆鸣忽然笑起来,摆着手说,“我之前就在想这是怎么一会儿事儿呢——能闷着头跑到北国,一路上拼死拼活救一个不相干的冰族人,还动不动就要拔剑杀人……果然是练了十几年剑法的作风。你是不是除了练剑就没出过山门?”
顾雪融尴尬地沉默,还真被他说对了。
陆鸣含笑望着对方,这时候顾雪融不好意思地低头。
两人坐了许久,直到衣服烤了七八成干。
“走吧。”陆鸣说着,作势起身。
“还没干透吧。”
“可以了,早点回去再好好收拾。”
“嗯。”顾雪融起身,拿起竹篓。
“我来背吧。”陆鸣说。
“你的胳膊不是伤着了吗?”
“没事了,”他低着头说,“我要背着这个走路,才觉得稳当,你抱着它。”他拿过竹篓,把兔子给顾雪融。
顾雪融拍拍衣服,挂好剑,抱住兔子。两人沿来路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