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洛大病初愈后就跟着容姑在太医院干活,奴役有男有女,在宫的地位是最低贱的,每天的工作无非就是把太医采购回来的药材切碎、整理、晒药、搬上药柜以及负责在太医院的后院中种植药草。
负责管理奴役的统领是卢大监,约莫四五十岁,干瘪的身材,嘴角有颗大痣,尖嘴猴腮的模样,脸上写满了势利圆滑,因为干的是太医院吃力不讨好的辛苦活,怨气很重,时常殴打这群奴役,但是采购药材有很多油水可捞,也算是有个实权的角色。
黎洛被发配到他这里,他和护国大将军虽没什么过节,但是落井下石这种事也是他常干的,免得让人怀疑他和黎府有牵连,因此他自然不待见黎洛。
“小兔崽子们都给我利索点,不要老想着偷懒,免得到时候碍着主子们的事,主子们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可不要连累了杂家跟着你们受罪”卢大监站在不远处吊着嗓子,提高了嗓门吼着,手里挥动着拂尘。
黎洛和容姑正在将一大包的药材搬进里院,容姑一个不留神踉跄一下身体失去重心撞到了来人,容姑慌了立刻跪下不停叩头,鲜血顿时溅出,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啊,啊,啊”求饶,“噔”黎洛心惊,不知如何躲过此劫。
“哎哟喂,老奴罪该万死,老奴罪该万死啊,下面的人不长眼冲撞了四皇子,都是小的没有管教好下人”卢大监诚惶诚恐地向来人弯腰谢罪。“你这贱奴是有几条贱命胆敢顶撞四皇子,来人,打发这贱奴去杖刑司”卢大监掐声责骂容姑,气急败坏地命令侍卫们将容姑拖下去,侍卫们见状遂立即动手。
“不好”黎洛狰狞了眼,但是迅速冷静下来恢复常态,没有任何迟疑跪在了来人面前,“恕奴婢眼拙,不知殿下莅临太医院,实在有眼无珠,望殿下恕罪;久闻殿下以贤律己、宽厚待人,容姑乃一名哑女,今确实无意冲撞殿下,望殿下可怜其身世饶恕她的无心之失,奴婢定当小心执事以报殿下之恩”黎洛缓缓地道出,垂着眼,眼神坚毅没有一丝怯懦和退却,她并不能笃定这番说辞能不能保住容姑的性命。
“罢了”来人摆了摆手表示无妨,示意侍卫们停手,黎洛悬着的心顿时平静些,容姑一被释放就瘫倒在地。
“想不到太医院竟有如此妙语连珠之人,你叫什么名字?”来人邪魅地看了黎洛一眼,“奴婢唤作黎洛”,黎洛依然垂着眼,不卑不亢地回答。
“黎洛”,来人喃喃地说道,没有任何人能够察觉。也是在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这位女子是他此生痴缠无憾的爱。
来人并未多做停留径直往前方的宫苑走去,后面的随从连忙跟上,其中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首当其冲,想必是侍卫的首领。原本瘫倒在地的容姑见来人准备离去,从地上爬起伏首作辑,感念来人不杀之恩,手依旧颤抖不停,仍未从刚才的惊恐中恍过神来。
匆匆一撇,猝不及防,黎洛这才瞧见来人的容颜:白皙的脸庞,绝美的脸型,无可挑剔的侧颜,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醉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无一不在张扬着作为皇子的高贵与优雅。身着鎏金雕丝的衣饰,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腰间别着一块通透的玉佩,上面刻了个字“枫”,他是楚元帝的第四子楚枫!
黎洛若有所思,“这样的男子唯有黎萱这样的女子才能够配得上吧,甚至过犹不及”。
黎洛虽为一介女流,不问人间世事,但是对如今朝堂的局势了如指掌,朝堂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楚元帝登基时已三十有余,转眼二十二年过去了,楚元帝已近六旬年老体弱,是该考虑立哪位皇子继承大位的问题了。
在诸多皇子当中,最有实力问鼎帝位的当属皇贵妃所生的大皇子楚洵和皇后所生的皇四子楚枫,若当立长子则楚洵当仁不让,若当立嫡子则非楚枫莫属,因此两位皇子为争夺这皇位可谓是争锋相对、水火不相容。生在天家,身不由己,念及兄弟骨肉之情已是枉然。
“他就是楚枫”,黎洛心里默念到,“堂堂皇四子为何会屈尊贵体亲自来到太医院?患病大可派人召太医入府,为何要大费周章?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黎洛百思不得其解。待楚枫一行人渐渐离了她们的视线,容姑小跑到黎洛身旁将她扶起,黎洛这时才感受到长跪后双膝传来的隐隐作痛,“啊,嘶”幸好容姑扶着她,否则她就要摔倒了。
“哟,到底是千金小姐出身,才跪这么一会就受不了了”卢大监鄙夷地瞪着黎洛,“你还以为自己还是大将军的长女啊,看来你是还没有看清楚想明白,你啊如今是罪臣黎樱的长女,是咱家手底下的一个贱婢,今差点连累了杂家。要不给你点教训,你是记不住的。还有你这个哑巴,给你口饭吃留你这条贱命,你还不感恩戴德,差点赔上杂家这条命,祸因你而起,你们两一块受罚吧”。
呵斥了一通,卢大监闷闷地往内院走去,留了这里主事的姑姑监视黎洛和容姑。卢大监心知肚明皇四子根本无意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倘若真的杀了容姑只会落人口实,损了他贤王的英明,于其大大不利,所以黎洛给容姑求情反而点醒了卢大监,他想巴结皇四子可是会错了意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因此他也想息事宁人,停了黎洛和容姑一顿饷罚她们二人跪了一个时辰以示惩戒。
离开太医院以后,楚枫加快步伐来到皇后宫中。皇后居住在坤宁宫,古语云: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天下正。坤宁宫位于后宫的正中位置,对着星宿四座中的北极星,寓意中宫国母贵体安康,国运昌盛。
宫规森严,虽然皇后贵为国母,但是皇子成年以后必须搬离皇宫到宫外建立王府,皇子每逢初一、十五、重大节日以及奉召之日才能入宫觐见皇后,享受天伦之乐。
楚枫已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母后,他上次见到母后已是半个月前,母子之情,溢于言表。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坤宁宫”,皇后已在门外等着楚枫。
“儿臣楚枫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儿免礼,快快平身”皇后说完立即双手扶楚枫起来,已有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然而她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身披辉煌彩绣,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无不彰显其高贵的身份;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横比目玫瑰佩;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粉面含春威不露,一笑一颦均透露着典雅。
“母后,切不可忘了礼数”皇后略微感慨,眼中泛着泪光,许久未见儿子难掩激动之情。楚枫向母亲投了个眼色,示意她“宫中耳目众多”,皇后已了然儿子的意思,楚枫挽着母亲进入了内殿,内殿房内墙壁饰以红漆,顶棚高悬双喜宫灯,床铺前挂的帐子和床铺上放的被子,都是江南精工织绣,五彩缤纷,鲜艳夺目。
“母后近来身体可还周全?儿臣素闻母后染上咳疾,来坤宁宫的路上顺道去了趟太医院给母后取药,太医说母后需静养切不可伤肝”楚枫焦急地问候皇后。
“母后并无大碍,都是下面的人小题大做、兴师动众,吾儿平安母后即周全”说完这番话,皇后用绣帕掩面,看来咳疾还未痊愈,“咳、咳”楚枫赶忙搀扶皇后坐下。
“儿啊,你可想好了?”
“嗯”楚枫坚定地回答母亲,乌黑深邃的眼眸愈显得发亮,大位之争在所难免,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生死攸关的决定。
“好的,母后定会等到吾儿登上大位那一天,母亲无能为力,只能保佑吾儿平安”皇后陷入深深地自责。
皇后原本是皇太后的外甥女,那时楚元帝还未问鼎,承蒙皇太后的喜爱,执意要将她许配给楚元帝为妻,楚元帝对中规中矩的表妹并无多大感觉,拗不过母亲只好应下了这门亲事,登基以后封她为皇后。
由于长年不得宠虽然早已成亲可是皇后多年未有所出,直到昭楚元年才怀有身孕同年诞下皇四子楚枫,比不得楚元帝登基那年入宫的丽贵妃,没多久便诞下皇长子楚洵。
皇太后甍逝后,皇后失去了倚靠,楚元帝本就对她不以为意,再加上年老色衰,皇后更加不得恩宠。
自己不能够为儿子做些什么,但是她毕竟是正宫皇后,在她有生之年一定会为了儿子的前途与丽贵妃母子争个你死我活,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母后切不可有这样的念头”楚枫宽慰母亲,“母后周全,儿子才能心安”皇后不受宠,表面上看皇长子楚洵在争储局势中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是说来也奇怪,楚元帝异常疼爱皇后的儿子楚枫,不仅仅是因为楚枫长的非常像他的缘故,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楚枫才华出众,胸有谋略,为人低调冷静,颇有几丝道骨仙风的韵味,非要挑点瑕疵就是他过于冷峻,常人不敢靠近,然而朝内大臣却对楚枫毕恭毕敬,众人皆对他在国家大事上的处事见地心悦诚服,无不称赞。
母子寒暄了一番,楚枫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枫儒殿”,面对母亲时如此深情的他又恢复了昔日的冷峻。“正君室”是楚枫的卧房,“黎樱的长女就是她,想不到萱儿如此美艳,长姐相貌却如此平庸不堪,不过她倒是无所畏惧为哑女开脱,重情重义,有点意思。”
楚枫不发一语,拨弄着案头的短剑,“太医院对父皇的病情守口如瓶,究竟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楚洵那边……”楚枫微微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