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茫茫的白雪吞没了世界,遍地枯草毫无生机,没有一丝红,仿佛床榻上躺着的那个虚弱的人一般。
“我,还活着”。黎洛艰难地睁开双眼,意识已十分清醒,身上的痛楚迅速袭来,她的四肢百骸均不同程度地受伤,仿佛被钻入了一根根银钉,尖锐的钉头侵蚀着她的痛楚,即使层层纱布包裹着也掩盖不了伤口骇人的血色,离死竟是这般近的距离。
黎洛忍不住用手支撑着床沿,勉强让自己爬起,随即视线便落在了这间破败的屋子里。
环顾四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呛鼻的中药味,屋里仅有几样简单的桌椅,桌上放着一副碗筷、盛着残羹冷炙,椅子上有一件朴素的女装,这件女装的制式立刻引起了黎洛的注意,它绝不是普通百姓家的服饰,它属于宫廷!
这一刻,黎洛的心立刻悬了起来,恐惧和疑惑萦绕心头,救她的人到底是谁?究竟有何目的?
“噔噔瞪,噔噔瞪,噔噔瞪”黎洛还没来得及多想,门外已传来一阵轻盈而急促的脚步声。一位中年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药罐,想必是煎药去了。
“啊,啊,啊”她边说边比划着手势,原来她看到黎洛起来了,赶忙把药罐放在桌上呼唤她躺下,她是一名哑女。黎洛听从哑女的话躺下了,哑女笑呵呵地看了黎洛一会便转头盛药去。
哑女名叫容姑,是一名太医院的仆役,以前是会说话的,不知何故后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偌大的宫廷中藏匿着太多阴谋和罪恶,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杀生之祸,步步为营才能存活下来。陷害容姑的人想必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目的不想了结她的性命,但是又不希望她多话,因此把她毒哑了。
黎洛的眼眸瞬间冷至冰点,看不出她的任何心思。由于是宫中的仆役,随便打发了居住在宫墙非常不起眼的小院里,平常除了和容姑一块干活的姑姑以外,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这里,这一点倒是暂时保障了黎洛的安全。
宫廷原本的基建是一座山,夷为平地后建起的,容姑居住的小院虽然很不起眼,但是地势颇高,可以眺望远处的宫苑。
黎洛微微抬了抬眼,尽管白雪纷飞,依旧掩饰不了碧瓦朱甍,雕栏玉砌,亭台楼阁数不胜数,无不诉说着宫廷的恢弘和魄力。黎洛望着眼前的一切,前尘往事依稀浮现脑海……
公元前223年,晋朝晋阳帝荒淫无道,挥霍国库大肆兴建宫阁,民不聊生,内乱四起。其它诸侯国纷纷举兵攻打晋朝,企图分割晋朝,坐收渔利之利。
此内忧外患之际,晋朝首都有识之士楚尚携黎樱共同起义,推翻晋阳帝的统治,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建立楚朝,楚尚为楚朝开国皇帝,史称“楚元帝”,立禹城为国都,黎樱被封为“护国大将军”,掌管楚朝兵权,这一年被定为”昭楚元年“。
楚元帝继位后体恤民情,休养生息,兴修水利,国家渐渐富庶强大起来。
昭楚三年,护国大将军黎樱的妻子上官夫人为大将军生了两女,大女儿取名为黎洛,小女儿取名为黎萱。
小女儿黎萱生得尤其像上官夫人,浓眉大眼、鼻挺高拔、清秀可人,从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所到之处必将得到人们的赞美。相较而下,大女儿黎洛长相平凡,柳叶低眉,下垂的眼角略微无神,性格内敛,连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都比不上,显得黯淡很多。
因为这一层的关系,上官夫人极其疼爱小女儿,对大女儿很冷淡,小女儿也仗着母亲对自己的疼爱排挤姐姐,大将军黎樱常常为此烦恼不已却又束手无策。有了这个的缘故,大女儿黎洛就住在黎府的偏院里,和下人们住的近,虽说是小姐家但是说来也奇怪,一点架子也没有,和下人们相处得很好,下人们也喜欢这位小姐。
相反受宠的小女儿黎萱和上官夫人住在前院,长久溺爱,也滋长了黎萱飞扬跋扈的性格,下人们唯唯诺诺地侍奉着,生怕惹了小姐和夫人生气挨了板子、罚了工钱。
昭楚二十二年,黎洛年满二十岁,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由于自小和生母、小妹关系疏远,她便向父亲提出搬去黎家在城南的私宅中生活。
黎樱虽然非常不舍却心知肚明,自己无法改善黎洛和夫人以及小女儿的关系,只得答应了这件事。
黎洛搬出来独居后倒也乐得清闲,她爱读书,尤其喜欢看历朝历代的兵法和医术之类的书籍,顺带种植一些药草,多年的习性也铸就了她淡然的性格,不问世事、不参与外界纷争、不亦乐乎。
十月初五这一天,是护国大将军黎樱的四十大寿,黎府上下红绸高挂,张灯结彩,好不气派。黎樱派人来迎黎洛回府,毕竟是家宴,届时肯定还有许多达官贵人出席,黎洛不露面不合适,因此还是随下人回府了。
黎洛虽与母亲、小妹不睦,但是父亲对自己非常疼爱,所以和父亲的感情仍然很深,这一天她穿着一身红霞银丝缝制的衣裳,可能是一直以来的冷艳,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
回到家,早早地拜见了父母便回到了自己以前住的闺房,等到晚上宴席开始时再出席。
说也奇怪,到了开席的时辰,不见任何一位送出帖子的达官贵人列席,甚至也没有人送来贺礼,黎樱感到一丝不安,定是朝廷发生了什么大事,黎家凶多吉少!
正在黎府上下焦灼之时,下人来报楚元帝的近侍卢大监前来传召,宣黎府上下众人前往大厅接召,黎洛加快了前往大厅的步伐,到的时候父亲、母亲、小妹撇了她一眼,她和其他人一样跪在了地上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护国大将军黎樱不顾朕与尔多年情谊。叛国通敌,欺君罔上,实罪无可恕,本该翥棺戮师,念其效劳有年,革尔兵权,立即收监打入死牢候审,同族之人女眷发配为奴,男眷发配为徭,违者立即斩首!”
一声令下,随同卢大监前来的侍卫们立即包围黎府,顿时黎府上下一片鬼哭狼嚎,黎樱首当其冲被侍卫收押,下人们吓得纷纷抱头鼠窜,侍卫们随即鞭笞黎府的人,有些下人想要逃跑,侍卫拔刀结束了他们的性命,慌乱中已分不清原来是小姐还是下人,是活人还是死人。
黎洛看到父亲被抓走时已失去了平常的冷静,嘶声裂肺地呼唤着自己的父亲,记不清是鞭子还是刀剑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黎府陷入了一片炼狱,侍卫们开始屠杀,丝毫不想放过府里的任何一个人,惨绝人寰。
过了许久,杀气渐淡,黎洛负伤倒地意识已十分模糊,却能感受到有个人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前,“收拾干净,不要留下一丝痕迹,活着的女眷发配到宫里为奴,料她们也作不出什么幺蛾子,回宫”,卢大监一脸嫌弃地吩咐着。
除了父亲,黎府的所有男丁在那个夜晚已经全部被杀死了。
她活了下来,被发配到太医院为奴,当时身负重伤被带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人敢向她伸出援手,就在她垂死之际一个哑女踉跄地跌了出来,看她可怜把她带到自己的屋子,这已经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想必为首的人知道她不是重要的角色,所以留了她一命。究竟是什么人要陷害父亲?为什么这样做?母亲和小妹现在在哪里?她们还活着吗?父亲还活着吗?
种种疑虑和担心涌上心头,黎洛的面色极其凝重,原本平凡现在愈发丑陋的容颜显得更加痛苦,冷若冰霜也不过如此。
在容姑的调养下,黎洛好了很多,幸亏平日里自己也略懂些医术,恢复的速度很快,然而身上的疤痕依然触目惊心,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黎府惨遭毒手的那个夜晚。
她也曾秘密打听过父亲的安危,宫中封锁了所有关于黎樱的消息,大家对此绝口不提,似乎成为了一个禁忌。
“我要救父亲!”这是黎洛心中一个坚定的呼声,她知道父亲没死。
父亲掌管楚朝兵权二十载,勤勤业业镇守边疆,正是由于他的建功立业,各诸侯国才对楚朝有所忌惮,不敢造次讨伐楚朝,父亲鞠躬尽瘁怎么可能如帝诏所述通敌叛国。
然而,也是父亲的赫赫军功为黎家招致横祸,定是有人觊觎父亲的兵权,所以帝诏中说父亲犯了通敌叛国这样的死罪竟不是立即处死,而是收监死牢后审,表明幕后主使只想要父亲手里的兵权而不想致他于死地,毕竟大楚如今并未出现杀敌御国的悍将,杀掉府里男丁是防患于未然以免黎府伺机复仇。
父亲被剥夺了兵权,谁是既得利益者就最有可能是陷害父亲的人,然而目前兵权悬而未决,皇帝称病多日未上朝,因此谁是幕后主使目前不得而知,也为黎洛今后的路增添了许多变数。宫中之人凶险狡诈,黎洛只有未雨绸缪,从长计议,方可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