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临近尾声,众人皆是起身游景去了。燕王秦王一起带着萧绾烟在锦阳湖边漫步着,时不时就被萧绾烟的童言稚语给逗笑了,也许是并不好笑,总之他们面上看着还是很喜悦。
叶初颐带着陆云生从锦阳湖的另一边走着,双方在机缘巧合下还是相遇了。在叶初颐看见萧宣慷的时候,只见他手里掂量着一个舍利的项坠,面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道:“我很喜欢这舍利,也很体谅你的孝心,你们家的事情我会安排的,你先下去吧。“
这话是对他们仨身边的一个貌美的婢女说的,萧绾烟看到陆云生就跑到他身边,在陆云生叽叽咕咕地说得不停,从她口中叶初颐得知这个婢女叫悦儿,姓徐。好像说她是萧宣慷生母周德妃的表侄女,徐悦的祖父徐闻和萧宣慷的外公是表兄弟,周德妃是她表姑妈。不过徐闻早已过世了,没什么爵位,儿子又不争气,徐家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到了徐悦这里,已经沦为寻常百姓了。
徐悦是在路上被地痞流氓欺负时萧绾烟意外碰到的,小孩子就喜欢瞎管闲事,拔刀相助什么的,便把徐悦带回府做婢女了。今日萧绾烟正巧带了徐悦来,又正巧被萧宣慷遇见了。萧宣慷听范贤妃听说过,自己的生母周德妃家世代相传的一颗舍利,只是在传到周德妃父亲的那一代时,被他送给了救他一命的表兄徐闻,徐闻死后,这块舍利的下落便自此销声匿迹了。
徐悦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一丝异样,这才放下心来,面色带了无限感激:“是,奴婢告退。”叶初颐看着她盈盈离去,突然笑了起来。之后也走开了,只不过,她是去找徐悦说几句话。
半途中,徐悦突然拦住了叶初颐的去路。徐悦微微眯起眼,笑睨了叶初颐一眼,说:“郡主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对劲呢,我们从未见过。”
叶初颐发笑,轻声细语地道:“徐悦,本郡主可从来没有说过你不对呀。”
“说吧,你到底是想说什么?”
“徐悦,本郡主劝你也别装了。你刚才已经露馅了,我什么都知道了。更何况绾儿她刚刚都告诉了常安王,我在一旁也听到了。”叶初颐毫不客气地道。
徐悦闻言,只觉得一股冷意从脚心漫进四肢百骸,在这个瞬间,她几乎以为眼前这个少女看穿了自己,难道叶初颐知道了她——不!不可能!谁会想到那样荒谬的事情!
叶初颐眉目精致如墨所画,眼眸转动时流转着冥火一般的光芒:“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吧,因为你和绾儿过于熟悉,若是没猜错,那天绾儿应该是以睿儿的身份救你的吧。”若是她不谈自己的经历还好,可是当徐悦说起是公主救下了她的时候,就已经露馅了,自然也让萧宣慷产生对徐悦真正身份的怀疑。
为什么徐悦说的是公主?这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某个王爷身边的人,早就认出了绾烟公主。“我绾烟妹妹在皇宫之中,就连一般的宫女都未必能准确地区分出她和睿儿的区别,试问你又是从何得知的呢?”叶初颐的敏锐远远超过徐悦的所料,看来当初对这啼竹郡主只是花瓶的看法完全是大错特错。
也是,叶初颐怎么说也是皇家的人,这么聪明再正常不过了。徐悦松了一口气,面上却带笑道:“我是曾经入过宫的,认识公主殿下也没有什么奇怪。再者——”她的微笑更深,“若是换了八殿下,怎么会用那么倾慕的眼神看着常安王殿下呢?”
叶初颐有一瞬几乎为徐悦的能言善辩鼓掌,她深知,眼前这个少女就是在撒谎。虽然没有证据,可她能把那么多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叶初颐决定好好和她玩玩,便继续问徐悦:“就算如此好了,你又是如何发现觉得我觉得你不对的呢?”
徐悦微笑了一下,道:“燕王殿下寻觅了那么久的东西,得来完全不费功夫,难道不会令人怀疑吗?就像刚才说的,若是你遇到了危险,你是绝对不会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去求助,不是吗?”
叶初颐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鬓间钗上的缨络飒飒作响,湖面波光粼粼,反射的水光照在人的面上,灿烂地直叫人炫目,她慢慢道:“你很聪明倒也很愚蠢。”
徐悦低下头,眼里却充满不屑与轻蔑:“郡主说的是。”
叶初颐不准备将自己和萧宣鹤合作的告刘悦儿,很多事情,点到为止就好。徐悦不是蠢人,应该也能猜到她的萧宣鹤联盟的事,还有她的意思徐悦肯定明白,但肯定不会听的,反正徐悦是马上就要死了的人了,和一个死人费这么多话干什么啊,叶初颐不禁觉得自己很无聊,还变得如此喜欢低级的恶趣味。
“悦儿,和本郡主去逛逛如何?”没等徐悦说话,叶初颐就把她拉走了,一路上叶初颐和她有说有笑的,也赏了她不少东西,徐悦的警惕心慢慢放了下来。少女的软肋就在于喜欢着金银珠宝啊钗簪手镯什么,看着这些东西,徐悦自然欣喜若狂,她顾着兴奋还来不及呢,哪想着提防叶初颐。
“悦儿,来,这边的花可好看了,快来瞧瞧吧。”叶初颐高声招呼道。
“是吗?我看看。”徐悦笑着跑过去摘下这朵花,刚要转身,就觉得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一把匕首插在她背上,她来不及说什么,就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叶初颐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翻转了一下徐悦的身体,接着又把匕首重新插入徐悦儿心口处......
“摘下花瓣,并不能得到花的美丽。”叶初颐淡淡地对躺地上奄奄一息的徐悦说道,“生命留了无数罅隙,从中飘来死亡的哀乐。”她拿出手帕,擦净了自己的手,跑到路上用石子划开了自己的肩膀,她想了想,弄了些尘土在自己的衣裙和脸上,拿掉了头上所有的头饰和身上的首饰当然徐悦自作聪明什么都没佩戴,也省了叶初颐工夫,她翻开身后的花丛的泥土,把东西埋了下去,小心盖上土后造成花丛被踩踏碾压的痕迹。
当然她还用簪子戳自己且不让人看出痕迹,让自己脸色尽量苍白一些。
最后她凄惨地尖叫,大声地喊了起来:“救命啊,来人啊,死人了。”叶初颐的嗓音变得格外尖细刺耳,离得近的人很快就赶过来了,比如说,萧宣鹤和萧宣慷,还有萧绾烟。
“郡主!出了什么事?”萧宣鹤见到叶初颐这幅样子,准是吓得不轻,他急忙心切地问了一句。
叶初颐见到人,眼睛里露出恐惧的神色,她向后退,像是遇到鬼一样,突然撞到一棵树上,她又尖叫一声,猝然蹲在地上,抱着头颅,瞪大了那双空洞而恐惧的眼眸,神经兮兮地念叨:“又是你们,你们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给你,我把整个郡都给你,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犯错,真的,别杀我,别杀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完全没有任何声音了。那张清丽的脸颊毫无血色,神经显得极不正常。
“五哥,啼竹郡主这是怎么了?她不会疯了吧,死个人而已,至于这样嘛……”萧绾烟嘴上这么说,可却还是躲在萧宣慷的身后了。
“绾儿,你听到了她说的又吗?郡主经历过一次刺杀,说不定这次和上次的事同一群人。”萧宣鹤看似冷静地和萧绾烟解释着,心里却担心得要死,偏偏不能光明正大地带叶初颐走。可这万一真的疯了……不行!她还不能疯!
萧宣慷思索着,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以为是林家,但他清楚林家根本没打算今天出手,一定是其他什么人做的好事,便说道:“那那些人究竟想要什么,财还是命?”
萧宣鹤淡淡地说:“只怕是命。先不管这个,看看那婢女是怎么死的吧。”他们走到尸体旁,绾烟公主突然尖叫一声,捂起双眼,躲到自己两位皇兄的身后去了。
这婢女很眼熟啊……萧宣慷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徐悦,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因为他一天要想的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早把徐悦忘得一干二净了。
萧宣鹤见到徐悦死了,也是吃了一惊,他一开始以为叶初颐是装的以来蒙蔽其他人,可是演一个神经失常的人实在太难了,而且她演得太像了,不太像假的。再者,徐悦和叶初颐又没仇完全没有杀人的动机;如果真的有人来杀人的话,要是有人要刺杀的话,对方要的,一定是叶初颐的命。
可能徐悦为了保护叶初颐而死,叶初颐又亲眼目睹,当然吓得神经错乱了。
究竟是谁呢,要杀叶初颐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纵使萧宣鹤再聪明,他也想不到有关这个问题的任何事情。因为,这人本来就是叶初颐的杀的,谁能想到这么荒谬的事情。在旁人眼中,别说叶初颐郡主杀人了,就连她自己她都未必能保护得了。
很多人都陆续赶到了这个地方,萧绾烟有点害怕,但还是听萧宣鹤话先带着叶初颐走了,萧宣鹤当然是以不让啼竹郡主再受惊吓而得以让叶初颐离开。交给萧绾烟这个小丫头,担心自然有一些,但总不能交给萧宣慷吧。
“燕王殿下,秦王殿下,究竟出了什么事?”蘩珏庭的侍卫先赶到了,行了个礼便询问起事情的原由来。听了他们的话后,侍卫长接着说,“照两位殿下这么说,遇害的这名婢女是燕王府的婢女?”
“没错,不过当时啼竹郡主也在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还是要问问她。”萧宣鹤说。
“怎么不见郡主人呢?”
“她疯了。”萧宣慷突然说了的这三个字让一旁的萧宣鹤有种钻心的痛,他眼睛暗淡下来。紧接着,很多人都赶到了。
陆云生一直找不到叶初颐,都快急死了,这是就听到了有人死了的消息,不好的预感便涌上心头。他俊逸的脸庞变得苍白,樱色的薄唇毫无血色,当他赶到时,就听说郡主她疯了。
陆云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还是无法真正地接受这件事,他秘密地找到了萧宣鹤。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姐姐怎么会疯了?”
“小表弟,你冷静点,郡主她可能受到了刺激,你先别着急。”
“萧宣鹤,姐姐现在已经和你合作了,可是你呢,在姐姐出事的时候却不闻不问。”
“叶安哲,啊呸陆云生,本王现在就告诉你,我对叶初颐的事情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陆云生突然笑了,笑得十分诡异,却又甜美天真,那张超凡脱俗,清雅俊逸的脸终于变得正常了些,可是却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此时的他给人一种难以呼吸的镇压感,像是地狱的凶灵一般,好像随时都会把人撕裂,去噬心蚀骨的恶鬼。
萧宣鹤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害怕面前的这个小王爷。
“呜哇——”陆云生突然大声地哭了出来,“秦王殿下干嘛欺负我!漱玉都说了不是故意的,都道过歉了,还要我怎么样嘛。”
萧宣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吓得发愣了好一会,众人投去好奇的目光。其实大家今天对这个小王爷的印象还是蛮深的,长得漂亮,人又机灵。现在哭得这样惹人疼。那些小姐也不管到底出了什么事,马上就支持了陆云生。要知道,母爱,永远大于少女心。
我干什么了!萧宣鹤一时语结了。有些嘴快没心眼的小姐当即就大声质问萧宣鹤,另外矜持些的什么都没说,或摇头或叹气,还有的就投去失望的目光。不管原因是什么,身为堂堂的秦王的萧宣鹤总不能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吧,就算是计较吧,你也不能和这么可爱的孩子计较还把人家弄哭了。
有的聪明人很快联想到当时宴会上的箭术比赛,他们觉着,可能是秦王觉得常安王的方式太过投机取巧而私底下找来叶安哲的。可这儿都死人了,还管这个干什么!再说,叶安哲好歹也是萧宣鹤的表弟,哪有表哥这么对待表弟的,身为一个哥哥,就不能让让尚且年幼的弟弟吗?
陆云生叫叫大家都围过来了,声音在人们不经意间增大,他抽噎着说,“漱玉,漱玉没有投机取巧,不是公主说可以的吗?”听了这话,很多人都明白过来了,先前猜到了的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
萧宣鹤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低声地对陆云生说:“小表弟,不哭了,我带你去找你楚凝姐姐好不好?”
陆云生抽泣声小了一些,有些不相信地望着萧宣鹤:“真的?你不骗我吗?”
萧宣鹤点点头,笑着说:“不骗。”
陆云生突然笑了,那笑容简直天真无邪,温暖纯净:“你不要欺负我了啊。”
萧宣鹤语结,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当然不会欺负你的。”谁还敢欺负你啊,你不欺负我就好了,萧宣鹤腹诽着。
陆云生欣喜地拉起萧云鹤的手,欢快地说着,“走吧走吧,去看姐姐!”见他们俩走远了,萧宣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萧宣鹤啊萧宣鹤,你也有今天。
蘩珏庭东厢房。萧绾烟坐在屋外的石桌边,埋头睡着了,她的婢女都被她撵了出去。她睡的正香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叫她,她微微睁开眼睛,就看见了自己的秦王萧宣鹤和常安王叶安哲。
“绾儿!你怎么在这睡着了?郡主呢?”萧宣鹤看萧绾烟趴在石桌上睡觉,还把自己的鬓发弄得凌乱不堪,毫无公主该有的样子,不禁哀叹了声。要放在平时,萧绾烟肯定对萧宣鹤的话不以为然,爱理不理的,可是看到了陆云生,她的脸就红了,赶忙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若是叶初颐看见了,肯定会感慨绾烟公主像曾经的自己。
“五哥,常安王。”萧绾烟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个,那个,郡主在里面休息着,可绾儿实在太困了,所以,所以……”她越说声音越小。
陆云生压根不想理这个绾烟公主,只自顾自地说:“能请你们离开一下吗,我想看看姐姐。”
“这……”萧宣鹤有些为难。
“五哥,我们走吧——走吧——”萧绾烟招呼着萧宣鹤离开,无奈,不得不从的萧宣鹤和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