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没必要这么谢我,我完全没有把你的生死当作一回事,你死我依生,我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走兽罢了。
叶初颐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托着腮帮子,凝视着天边的尽头,许久方才平静地开口道:“你和我说的那件事,我已经答应了,盟友还是仇人,咱们心中有数。”
对面的那个人轻笑:“自然有数,明日见。”
“明日见。”叶初颐礼貌性地回答了一句,她没有看着那个人离开,意识到那人走了还是陆云生进来。
“姐姐,你真的要这么做么?如果不成功呢?”陆云生直截了当地问着。
“我会成功,绝对会。”叶初颐刚听完陆云生说话就立刻回答。
陆云生摇摇头——叶初颐是个骨子里很偏执的人,这次的事件彻底把叶初颐这骨子里的偏执与自傲激发出来,多年来的压抑,使她的偏执更可怕。偏执是很偏执,但是她认为自己是正确的,绝对肯定自己能成功的自信。如果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叶初颐那是,过于肯定,不考虑失败才有的偏执。
次日·蘩珏庭。
秦王的马车到了,在第一道园门前,马车终于停下,众人不清楚那位和秦王一起下马车的少女究竟是谁——她还蒙着面纱,所有人便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很快传言满庭地飞,说秦王殿下带了一位少女来蘩珏庭,而且长得还很漂亮,气质空灵,举止优雅,温婉贤淑,一点都不比那些千金贵女差,就像出尘的仙子一样。只不过戴着面纱,不知道模样究竟如何。有人说那是王府的婢女,也有人说是未来的秦王妃......
叶初颐下了马车后,林鸾珮恰巧从后一辆马车下来,她没注意到叶初颐,只是轻移莲步走到叶初颐的身后,当然,一路上引来无数人侧目。林鸾珮的艳名早就传遍皇室民间,不少人也曾见过她,但每见她一次,都会如初见时那样惊若天人。如今她只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便把整个花园都照亮了。
大祭司的夫人和何晴岚早已到了,看见丞相夫人和林鸾珮连忙过来打招呼,叶初颐虽然充满恨意,但也能装作不在意,目光投向整个筵席。这次的筵席正是摆放在露天的花园里,花园里繁花似锦,仿若点点胭脂,占尽春风。花园的中间铺了块上好庞然的地毯,毯上绣着牡丹图腾和祥云花纹,除了北首的主席之外,东西各放数张客席桌,显然是留给宾客们坐的。
再看西边的客席上坐满了很多贵夫人和小姐们。
东边的客席上,竟然顺序坐着废太子萧宣黎,燕王萧宣慷,秦王萧宣鹤,还有一个刚满十岁尚未封王的萧宣睿。
萧宣慷在东边第一个坐席,一袭青色绣锦华服,容貌英挺邪气。
萧宣鹤坐在东边第二个客席上,身着暗红色衣裳,衣领袖襟镶着黑边,用金线绣出精致的祥云图案,浅色的唇角总带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似笑非笑,狭长的凤眸微微扬起,总给人一种专注温柔,含情凝睇的感觉,让每个被他看到的女子都忍不住面红心跳,却又暗自窃喜羞赧,沉沦其中。
两个人的座位靠在一起,不时笑谈几句,看他们仿佛民间的好兄弟一样,笑着坐在一起饮酒交谈,叶初颐在暗角出不禁瞥了一眼,不禁有一种错觉,她竟然觉得他们感情很好!
萧宣鹤的目光,突然投递了过来,一眼看见艳光夺目的林鸾珮,不禁皱了下眉头,随后,他在人海中寻找,找到了叶初颐,再看见她时,不自觉地把目光一直落在了一身藕粉长裙的她身上,褪去冷冽的温和的叶初颐,让他勾唇一笑,可是叶初颐看见他在向她看时,她转身离开了。
旁边的萧宣黎和萧宣慷在看见林鸾珮的时候,眼睛就再也转不开了。萧宣慷马上就要成亲了,当然没那心思,但萧宣黎原先他一直心仪林家大小姐,心里盘算的是,找机会向母妃禀明自己的心意,然后让父皇将林鸾赐给自己。
可是他母妃却告诉他,他现在还依然是废太子,这个时候不适合提这些,所以他才勉强按捺住。
“忆烟公主驾到——”
叶初颐转头望去,只见长长的回廊那头,一个女子在婢女们的拥簇下袅袅而来。她梳着高高的发髻,别着十对金凤钗,一对纯金制镶玉的耳坠,仪容端丽,衣着豪奢,正是忆烟公主。
可是叶初颐却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位表姐如今不过二十多岁,却显得十分憔悴。忆烟公主本该红润紧绷的脸颊在浓厚的脂粉下显现出了灰白,那殷红的口脂更显得容色憔悴苍白,她的皮肤也浮肿松弛,眉梢眼角竟然都是疲惫厌倦,还有一些皱纹。当然最糟糕的还是她那双眼睛。阴沉沉的,就像在木头上挖了两个洞,或者说像个死鱼的双目般,如果不是眼珠偶尔地转动几下,简直不像个活人。
萧忆烟虽然满头珠翠,遍体绫罗,仍然无法掩饰身上的颓败之气,给人的感觉简直像是毫无生气的一株枯死的花。这跟叶初颐印象里的公主一模一样。
忆烟公主由身旁一位女官搀扶着,入了席,在座的几位皇子公主和那个假装是啼竹郡主的赵若霜纷纷站起来行礼,萧宣鹤他们都知道,他们这位皇姐,一向是父皇母后的心头痛,对她最是爱重有加的,他们谁都不敢怠慢。
当然,赵若霜行礼,不过是为了面上敷衍一下对这位公主的尊重而已。
叶初颐看着忆烟公主微笑着向大家点头,心中却为她难过。这场大筵席,压根不是她要举办的,只怕是出自皇帝的示意,他利用了这个女儿,心中存着无比的愧疚,所以想要从别的方式上给予她足够的尊荣,一年一度的蘩珏庭大筵席一直都是皇帝举办的,这次让萧忆烟来办,好让人知道忆烟公主被厚待被尊重,可是这样一来,却无疑是在忆烟的心里再捅上一刀。
宴会如常举行。酒至半酣的时候,忆烟公主道:“今日的宴会,多谢各位的赏光,父皇早前赐给我一位乐师,琴艺高超,就请她为大家奏上一曲吧。”这时候,众人就看见一个少女一身粉红色的长裙,肤白胜雪,款款地走上来,她恭敬地朝贵人们施了一礼,就开始低头弹奏摆在面前的古筝。她的琴音十分的美妙,像游龙一样缓缓流出,蜿蜒盘旋,仿佛变成了缭绕旋转的音符,舞了一圈之后又缓缓浸入大家的身体,让人没办法不动容……曲子结束好久,众人才如梦初醒,回味刚才,简直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皇姐,你这位乐师,的确是琴技高超啊!”萧宣慷抚掌称赞道。
年仅十岁的萧宣睿生得粉雕玉琢、可爱非常,他也笑道:“皇姐,让她再弹奏一曲吧!”
忆烟公主见萧宣睿开口了,便点了点头,乐师把手指移到琴边,顿时又有美妙的琴声缓缓流出。这次的琴声非常的婉转、温柔,变幻成叫人无法捉摸的情丝,在空中轻盈流转,若有若无,仿佛是情人在抚摸这他们的唇畔,以及他们的脸颊,温柔而美好。
一曲又终了,众人纷纷鼓掌。
萧宣鹤勾起唇畔,笑道:“对了皇姐,今日春光正好,在座的千金贵女们都精通乐器,不如请她们为在座的各位演奏一二,以助酒兴?”
萧忆烟神情淡淡的,漫不经心地道:“有理,只是不知诸位千金可否愿意么?”
在座的名门千金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若是大家闺秀抛头露面当然不好,但是蘩珏庭大筵席,那就是变相的相亲会,不要说各大豪门的公子,就连皇子们都在座,若是能够得到他们的青睐,那就是跃上枝头,更何况,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一次可就再也没有了!
只有赵若霜,看着笑容中带了一丝恶意的萧宣鹤,狠狠地咒骂一声。
秦王啊,这么做自然不会是平白无故的。他是看准了自己除了唱戏之外,基本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技艺,况且只要是人都知道啼竹郡主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现在外界正怀疑她是真是假呢,因为自从几日前谣传郡主意外身亡可现在却还活着,很多人都以为真的郡主死了,现在坐着的不过是个从民间来冒充的野丫头。
就算是真的,要是这个啼竹郡主什么都不会,谁会相信她是真的呢!所以现在不少人自然觉得这郡主是假,比如说秦王萧宣鹤。
萧宣慷看着这一幕,唇畔勾起一丝有趣味的笑容,他也看得出来,这回萧宣鹤摆明是要让这位亦真亦假的郡主难堪,就不知道林家派出的这位赵若霜要如何应对了。
林枫很聪明,自然也知道萧宣鹤想干什么,双眸中是难以察觉的不安。他望了赵若霜一眼,恰巧赵若霜向他望去,四目相对,赵若霜露出了紧张不安的笑容。
萧宣鹤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必须小心应付,若是赵若霜被拆穿,杀了灭口即可了。林晚在心里暗道。
林鸾珮以为萧宣鹤是在帮她,含情脉脉地望着萧宣鹤,她当然高兴了,甚至可以说是兴奋的,今天父母亲本来就是让她在宴会上大放异彩的,她怎么能放过这样扬名立万的机会!
没想到,宪奉竟然会这样帮自己,想到这里,她的微笑起来。
广宁伯的长女孙绫绣吹了一曲笛子,安明爵的千金王琳儿美妙的洞箫引来了蝴蝶,大祭司的闺秀何晴岚的水袖舞让人目不转睛,周将军的孙女周琪琪一袭剑舞英姿飒爽,接连几场表演下来,各有千秋、平分光华,往日这些小姐们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这样的机会当真是千载难逢,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萧宣黎的目光落在倾城绝色的林鸾珮身上:“现在轮到丞相府的大小姐了,请。”
林雨鸾的美眸顾盼生辉,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宣鹤,只觉得萧元鹤一脸温柔地望着自己,顿时心头一动,不自觉笑了笑,站了起来,道:“姎就献丑了。”众人不禁好奇,十八般武艺都被表演过了,不知道这位美貌过人的林小姐,又有什么独特之处。林鸾珮拍了拍手,一旁的婢女送上来一架被红色丝绸蒙着的物件,那是一把古琴,模样极似古筝,但琴弦却比古筝少上许多。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的演奏仿佛真能把人带到山水中去,感叹自然之美,生命之美,世间万物和谐之美。如泉水般圆润的琴音飞泻而出,琴音婉转低沉,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似黄莺低鸣,素白的手指渐渐转快,那明亮清脆的高音,发出流水淙淙的瑶琴音响。曲罢,林鸾珮起身微笑鞠躬,刹时满园地牡丹尽失去了颜色,她便是阳春中最美丽的牡丹,高贵端庄而美艳动人,一颦一笑都倾国倾城。
就在众人都以为各位千金贵女的表演都已结束的时候,坐在皇席的萧宣鹤突然笑着恭声道:“皇姐,皇弟有一事相求,我上次偶得一位少女,不如今日让她来为各位表演助兴可好?”
萧忆烟的目光落在萧宣鹤身上,地道:“鹤儿,方才各千金的歌舞助兴就是你提议的,为了替在座的人感谢你,你那就请那位姑娘出来吧。”
萧宣鹤有些欣喜地道,“多谢皇姐。”他转而大声道,“你快出来吧。”
刚说完,一阵清荷香蓦地传了过来,蘩珏庭一株荷花都没有,怎么会有荷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