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你是否会陪我一起去找他。
池塘只有一株荷花,它立于池中央,它的茎是碧绿色的,上面有很多墨绿色的斑点。荷花的花瓣有两层,外面的一层向四面展开,内部的花瓣围着一个圆圆的淡绿的还没有成熟的莲蓬。花瓣的顶部是生红色的,渐渐往下就是粉红色的了,似用一支毛笔饱蘸了,分红从上往下有深入浅画出来的。而且一片花瓣都像一个一匙勺。旁边有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蕾,花瓣紧紧地抱在一起,像一个熟透的蜜桃。荷花周围尽似伞状的荷叶,上面有许多小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就像晶莹透亮的珍珠。
荷花的莲蓬中央,立着一位蒙面的白衣少女。
整个花园里一片寂静,静得就如同没有一个人在一般。
乐起,叶初颐云袖破空一掷,不慌不忙,带着节奏感缓缓的舞起,随后双手拿住衣襟,缓缓一甩,身子旋转过去,宽广的衣袖飞舞得如铺洒纷扬的云霞,头上璎珞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一阵风吹起,无数的花瓣纷纷扬扬拂过她的鬓,落上她的袖,又随着奏乐旋律漫成芳香的云海无边。
一只脚尖在莲蓬上旋转着,踏下了荷花,她每在水池上轻踏一步,就有涟漪圈圈泛起。
在花瓣雨中,她的腰肢柔软如柳,渐次仰面反俯下去,裙衣飘飞,如锦缎般的黑色秀发飘洒,接着一连串精美的舞姿展现出来,头发上的璎珞碰出清灵的响声,过后不久,人跳向空中,衣袖飘动,双足旋转得更疾,直旋得裙摆海棠花般迸放吐灿,环佩飞扬如水。
此时已是霞光最绚烂的时辰,与地上的花园相映生辉。微风来了,吹动各色花锦,活色生香,摇曳翩翩,众人没办法看到她的脸,只看到那窈窕纤细的影子,如同天上的霞被剪碎了,落到水面上。
风灌满了叶初颐的舞裙,白衣蓬蓬,仿若一朵洁白的荷花。
每伴随着叶初颐一次挥袖,都有一阵沁入心脾的荷花香传出来,久久的萦绕在人们的鼻息处。每当那淡淡的馨香散去后,人开始眷恋起那花香时,一阵荷花香就又传了过来。
舞罢,叶初颐再次回到了莲花上。
掌声起初稀稀落落地响起来,紧接着满庭都响起了掌声。林鸾珮看着站在荷花上的白衣少女,涂着蔻丹的手指深深地陷入纤细的皓腕。那双美目死死地盯着那少女,为什么那个少女能被萧宣鹤赏识,带到蘩珏庭来,还出尽了风头?那不过是个舞女,舞女而已。
萧忆烟也不禁暗自赞叹眼前的少女,这精妙绝伦的舞艺,简直是世间少有,便欣慰地开口道:“不错,皇弟寻得了一个好舞姬,到本公主这里来吧。”
叶初颐应声,款款走到了萧忆烟面前,乖乖地恭敬行礼。
“本公主怎么看你有些面熟?”萧忆烟看到叶初颐的模样,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想不起来,她盯着叶初颐清丽的脸庞,忍不住皱眉问道。
她刚说完,一旁的小皇子就惊讶地拍着桌子,叫起来:“呀,皇姐,她和啼竹表姐好像诶!”
听到萧宣睿的话,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叶初颐的身上,或是背影,或是侧脸,抑或是正颜,都觉得她十分像郡主。小皇子一眼点破了众人乍见叶初颐觉得眼熟,又实在想不起她是谁的疑惑。小皇子说的没错啊,这个舞姬,和啼竹郡主很像,或者说她比现在坐在众人面前的郡主跟长公主更像,因为在西梁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初颐长得和年少时的长公主一模一样。
萧宣慷见到叶初颐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失声道:“快快拿下你的面纱,告诉我们你的真实身份。”
叶初颐早就料到萧宣慷会有这样的反应,勾唇浅笑,轻轻地揭下面纱,淡淡地说着:“我想必大家心里都会有一个疑惑,为什么我长得和郡主那么像,甚至比郡主还像长公主,我会告诉你们,因为我才是真正的啼竹郡主叶初颐,现在坐着的,不过是个只会偷梁换柱,鸠占鹊巢的九流戏子,赵若霜。”
赵若霜听到这话,背脊发凉,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看到赵若霜这般不镇定,萧宣慷暗叫不好,意识自己方才的失言,可能会让众人心中产生疑惑,为了扫除各人心里对他的狐疑,便按捺着内心的疑问和恐惧,沉声道:“你说你是叶初颐?怎么证明你不是个江湖骗子?”
萧宣鹤手里把玩着爵杯,右臂托着脸庞,左手食指按着爵杯杯角,他的眼睛看着爵杯在他的受力下告诉旋转,漫不经心地笑着开口:“皇兄啊,你干嘛要这么严肃,你让人家姑娘好好说话。张口一个江湖骗子,闭口一个江湖骗子的,人家名誉都被你败坏了。”说话时他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萧宣慷看得出来萧宣鹤这是在帮叶初颐,态度还这么漫不经心的,心里不以为然,冷笑着道:“名誉?身正不怕影子斜,让她这个无名小卒如此玷污郡主,我们西梁皇室的威严何在。”
萧忆烟眼看着他们俩即将要吵起来的架势,再看看这档子事情,觉得有点头大,干咳一声,有些生气训斥了一句后便对叶初颐道:“慷儿够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坚持己见,依然认为自己是郡主,那就证明给我们看看。若是知难而退的话,那就离开吧,我们在今天这样的良辰吉日我们都不会为难你的。”
“关于她是不是真的,我可以证明。”
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来,叶初颐突然转头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陆云生坐在众人中间,一双眼睛散发着如同月光清辉一般皎洁又幽静的光芒,远远地温暖将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清冷紧紧掩盖,将他隔绝在尘世之外,明亮闪烁的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他的目光淡然而带着冰冷,流泄如水般的清雅,那样的淡漠,那样冰凉如水。
如此俊逸脱俗的容貌,赫然是常安王,叶安哲。
萧忆烟惊讶地瞪大双眸,对陆云生道:“哲儿!你原来没有失踪,你知道陛下和皇后娘娘有多担心你么?”
那是对叶安哲的关心和关爱,不是对他陆云生,莫名其妙的关怀不是属于他的,就连叶初颐也是。陆云生不想忘记自己真实的身份,他不是叶安哲的替代品,他是陆云生,他不止一次这么对自己说。可是这并不容易,如今,以叶安哲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同样意味着,他得一世背负着常安王,叶安哲之名。
“皇表姐,漱玉可以证明,现在坐着的不是我姐姐,站在你面前的才是我姐姐。究竟谁是真的姐姐,漱玉自是清楚不过了,希望皇表姐能相信漱玉,不要被这个九流戏子蒙蔽双眼,亵渎皇室威严!”陆云生肃然道。
“你说这位才是你姐姐,那你失踪是怎么回事?”萧宣慷咄咄逼人地道。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漱玉要.....”陆云生有些着急,话没说完,就被叶初颐接了下去——
安哲是去找我的。
说话的人自然是叶初颐。
自从叶安哲,不,应该说是陆云生出现后,萧宣鹤就没说过一句话。他起初提议让叶初颐与他联盟,在蘩珏庭揭穿赵若霜的真实身份,可是她拒绝了。昨天晚上,她又找他,说要同他合作,歼灭林家。他一直在奇怪叶初颐究竟要如何让所有人相信她是真正的啼竹郡主,因为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上次在蘩珏庭前,叶初颐拿出来的玉令和宫绦不过是伪造的赝品,一般人看不出来,但皇室的人经常把玩玉器,自然识得了真伪,所以这套根本行不通。
却没想到,叶初颐竟然敢让陆云生假冒叶安哲。叶安哲至今下落不明,说不定和林家脱不了干系。林家今日都在场,若是他们说找到叶安哲,那岂不是露馅了,不仅是叶初颐不能恢复身份,就连她和陆云生的性命都很难保住。
但,要是林家和叶安哲的失踪无关,叶安哲还能去了哪。
总而言之,不论是成是败,叶初颐都要暴露一个缺点给林家,凭林家那位锦囊的厉害,完全可以钻入这个漏洞里,给予叶初颐狠狠的一击,彻底搞垮叶家。
林晚看着叶初颐站在萧忆烟面前,叶安哲站在男宾席后面,不免诡异地笑了——叶初颐这次的决定十分不明智啊。他想着,似乎完全忘了赵若霜可能会被拆穿一事,因为他知道,不管赵若霜有没有被拆穿,对他来讲,都是利大于弊的结果,只是因为叶初颐露出一个很大的马脚。
这个马脚是叶初颐的致命弱点,也将是他夺得叶家的最好切入点。
恰巧这时候,萧宣鹤又开口道:“关于这点我完全可以证明的,小常安王是被本王找来的。他跟我说自己的姐姐有点不对劲,就过来找我,希望我帮他去找郡主。这可不嘛,我们着急着走,忘了告诉父皇小王爷的事情了,结果让各位误以为小王爷失踪了。后来我们在城郊外的乱坟岗,找到了郡主。”
陆云生走到叶初颐身边,对长公主行礼:“公主殿下,我可以证明王爷所言句句属实。”
萧忆烟看看叶初颐,看看萧宣鹤,又看看陆云生,眉头紧锁地皱成一团。
突然,一个如鸣佩环的动听优美的声音响起来——
公主殿下,姎觉得你需要先弄清楚,站在您面前的,是否是真正的常安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