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炽玄对其师父从来唯命是从,从不敢有所悖逆,见歆冉与自己惺惺相惜,又有种相见恨晚之感,心中虽有不舍,但去意决绝,可歆冉执意不肯放行,情急之下炽玄只得温言相劝:“炽玄本是缺名少姓的农家儿郎,冰天雪地中若非家师相救,炽玄恐怕早已命丧黄泉,家师不仅对炽玄生活起居关怀备至,而且还将平生所学尽数传述炽玄,恩师自离故国本就郁郁寡欢,想必今见炽玄迟迟不归已是焦急万分,炽玄接连几个晨昏未与家师问安奉茶已属不孝,怎忍家师再为炽玄安危悬心太久,还请冉兄体恤,放炽玄早早归去,兄之救命大恩炽玄永生不忘,来日方长炽玄定报冉兄大恩!”
歆冉见炽玄面色苍白,极度虚弱,便面含怒容,语调生硬的对其言道:“尔此刻若强行走动恐怕肉身见不得令师,倒能魂归故里,泉下能与令尊令堂陡然相会,只可惜了本公子那颗解毒救命的丹药!尔自寻死路,怨不得他人,敬请自便!”他说到此处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些慌乱不觉自言自语道:“哦!今日本是中秋,父亲临行时曾道今日到府,而今这般时刻想必爹爹已快回府,若不见自己身在府中,盍府上下必会乱做一团,该当如何是好!”
他向洞外望望天色,已近正午,他虽整日混闹荒唐,但在父亲南宫俊欽眼中从未夜不归宿过,欲急回府,猛然看到炽玄还在原地虚弱的挣扎着,带着歉疚的神色示意南宫歆冉不要以自己为念,速速回府与其父承欢过节,歆冉默契的意领神会,可面冷心热的他怎忍炽玄刚逃蛇毒之忧,再经猛兽魔爪蹂躏之险。
于是,歆冉不管不顾点住炽玄各大穴道,以防他气血逆转血毒攻心,而后将他驮在背上急步直奔回府。
恰巧南宫路遇劫匪耽误了脚程,歆冉虽误了佳节良辰却还是先南宫一步,南宫进府心怀愧疚暗思:“中秋良辰已过,又对冉儿失信。唉!亦不知冉儿独自如何过得。”径直走向歆冉卧房,歆冉的贴身书童南宫青林站在卧房门外上打着盹,南宫近前时,青林已清醒,见南宫回府他届时跪倒带着焦急的语调道:“主人可算回来,公子他不知心中有何难事,竟将自己关入房中两天有余,直至此刻未出房门半步,饭菜茶点丝毫未用,小的既不敢惊扰,又放心不下,只得在此静候!”
南宫听此亦急上心头却不露声色的招呼青林下去后,快步走到歆冉的房门外,强推不开带着柔和的口吻道:“冉儿与为父开门,有何难言之事可否对父一叙?为父途遇劫徒耽误归程,虽误了供月良辰,倒亦不算太晚,为父新带些时令果鲜及几样精致小菜,何不开门与为父小酌一番?”
其实歆冉早在青林对南宫答言前,已潜入自己房中,安顿炽玄躺在自己的软塌之上后,所以门外的言行他自是一清二楚,他先去了稻草替身,而后整理衣冠后开门见父,他若无其事的向南宫行一见长问安礼毕,道:“爹爹平安归来便是万幸,孩儿自当欣喜不尽,岂敢有埋怨之心,爹爹更不必心怀愧疚,孩儿倒是前日瞒了众家奴外出游历至今方归,途遇路人被青花苔蛇毒倒,今已将其带回房内。”他将挑衅的眼神丢给了父亲,俩人同时嘴巴朝下一撇,皆邪气会心的大笑起来,各自心中明白都有过又怎不相谅呢?
笑过后,南宫严肃的问道:“那人此刻如何?”
歆冉带父亲进屋来到炽玄卧榻前,并将救治过程一一向父亲道了个清楚,南宫看着面色惨白的炽玄虽不言语,但气度不凡眉宇间藏着聪慧,特别知道他亦是故国流亡的难民后,内心更有种说不出的故国情节。暗思:“若是将此子好生调教,日后定会成为龙宙王子不可或缺的智囊。”默默为他探脉,探知蛇毒已去大半。用赞叹的语气言道:“冉儿,果真大有长进,竟连尔东方世伯解毒绝技亦用的得心应手!”随手替炽玄解了穴。
“东方世伯?孩儿何曾相识?皆为爹爹绝技精心传授,与他人有何相干?爹爹今日何以道出此言?孩儿实在不懂!”歆冉有些不忿的言道。
“冉儿,为父可在不经意间使人身中剧毒,弹指间取人性命,算得施毒高手,可山外有山,在为父挚友东方晨钟面前为父不过是些刁村小计,不值一提。为父所施之毒此人尽数能解,可解毒之法为父却知之甚少,尔东方世伯解毒施毒在这世间才算得少有的高手,多年以前为父不慎正中青花苔蛇之毒,命悬一线之际,尔东方世伯正用儿所用之法救为父生还,为父才学得此解毒之法,不想炽玄因此法得以活命,只可惜为父在尔世伯那里学得解毒之法少之又少!不然……”
“爹爹,孩儿学那么多解毒之法有何用处?又不去当乡野郎中!欲干大事者应治于人,而非救于人,何况孩儿已将爹爹出神入化的研毒施毒之法学得大半,已是孩儿享之不尽用之不完的技艺,因施毒于人而治于人让天下人尽皆臣服于儿岂不乐事一件?”歆冉没等南宫言毕就不耐烦的抢白,习惯性的捋了捋两鬓垂下的青丝。
这样玩世不恭的态度尽现南宫眼中,南宫心中暗思:“此子如此纨绔,若是将来继承王位必是一代霸王,他到底随了谁?没有先王的沉稳温润,更少了他母亲的柔和恬静,先王啊!微臣老迈无用实实不知如何训教于此子!东方兄啊!此刻汝与太子可安好?身在何处?苍天啊!但愿能早日迎回太子完成光复大业,冉儿啊冉儿,但愿将来儿能成为光复大业中的中流砥柱国之柱石,切不能如儿叔父一般为一己之私,弃天下苍生于不顾手足相残,那可真辜负为父助儿魔爪逃脱,育儿成人的半世心血,更负了多少忠杰英烈的地下亡魂!东方兄啊东方兄,拙弟真不知如何督导于此子!”思虑至此言道:“好了!为父累了!尔已近弱冠之龄,日后多加收敛些才好!”而后他满心不悦得拂袖而去,脸色出奇的严肃低沉,步履亦不似平日轻快敏捷,甚为沉重。
歆冉倒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父亲听了自己的一番豪言壮语反倒是如此神情,一向心高气傲的他,一向桀骜不驯的他,一向不拘一格的他,一向玩世不恭的他,一向不知世间疾苦的他才不理会太多,捋了捋两鬓垂下的青丝邪气一笑而过。
倒是南宫泱泱不快的回到自己的房中暗自神伤,转眼已是十三四年过去了,东方丞相与太子了无音讯,再看南宫他自己虽纵横捭阖在商贾行当间,亦积攒不少家资,却到底还是一介商贾势单力薄,怎可与豪门望族,王公显贵相提并论,不过富庶的家资足以让龙宙王子不仅衣食无忧,而且能出手阔绰的结交良朋益友。这十几年来他不敢松懈半刻,每日不仅提心吊胆神经紧绷的过活,而且为赚万贯家财早出晚归东奔西忙,为养育龙宙王子成人更是呕心沥血绞尽脑汁。为避祸南宫到了千里之外得小国他虽未更姓却亦换名,也曾多次躲避追杀深夜阖府迁移。
南宫在位为国师时,广结仁人志士,地位虽尊贵却从来不分贵贱,只重仁义交情,他完全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国师,他在武学中虚心求教,深加研习。结朋交友间从来挥金如土,他自知是王室外戚,为避瓜田李下之嫌不便过多干涉朝政,所以对待朝事政务他从来人云亦云向来不妄加言论,故而朝中文武百官送其雅号“闲散花国师”加之他亦正亦邪的脾性,黑白正邪的豪杰壮士不敢小觑于他,因此本国上层贵族怕他三分,乡野江湖惧他三分,外邦文武敬他三分。说到底受过南宫的恩惠之人何止千万!所以不管南宫藏身到哪都会有人暗中相帮,每遇劫难都会很快迎刃而解,但说到底成心相助南宫之人都是些曾受过南宫恩惠资助的不入流的江湖中人,只会使些障眼法令南宫阖家逃脱,却无力助南宫登峰造极,位极人臣。所以南宫只能利用自己盘根错节的江湖关系做一巧取豪夺满身铜臭的商贾。一为丰盈家资,二为暗中打探东方丞相及太子的消息。三为窥探故国近况,好为日后完成光复大业的不时之需。四为暗中打探一个百姓安居乐业,国政清明富足的故国因何在短短的七日间被内外勾结的戕贼外寇吞噬殆尽。
南宫坐在考究的太师椅上沉思着,他后半世最大的心愿就是迎回太子,待完成光复大业之时,能与东方互诉多年疾苦把酒言欢,老死山泉与爱妻魂归故里无悔无憾。可自故国一别音信全无,无论南宫如何多方打探都不见踪迹,只听故国曾误传东方丞相当日被抓顽固不化死于非命,一听便知是冷仑慧与毒王、蛇王相互勾结故意以讹传讹稳定民心,但始终频频传出他等为寻到玉龙及东珠的下落几乎到了穷凶极恶的地步,可想而知东方丞相与太子为落入敌手。
又是时时提防,处处小心的四五年过去了,南宫为躲过一次次的追杀与残害心力交瘁,他依旧不辞辛劳的为歆冉创造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可是歆冉的顽劣更让他成天提心吊胆,生怕歆冉的惹是生非露出马脚给敌有可乘之机,亦因歆冉的任意妄为生出枝节而多次搬迁,每每都是贼人方看出端倪,南宫早阖府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