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大家都各自散去了,江月楼说回住处,其实是回了学校。他一个人坐在半湖边,望着静静的湖面,等待手机铃声的响起。
大约三点半,江月楼的手机响了,是陈苒打来的,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半湖边坐着。不一会儿,陈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
沉默了有一会了,陈苒语气平和地说:“为什么不问?”
“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江月楼抬头看看湖边的柳树,又接着看静静的湖面。
虽然江月楼什么也没问,但陈苒还是把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因为江月楼是从来不会欺骗她的,所以她也不再想对他有所隐瞒。
果不其然,那男人确实是陈苒的前男友,是陈苒高中时的校友,比她大一届,是她一个堂哥的同班同学,叫张鹏远。
陈苒跟张鹏远虽然是高中校友,但她们的相识是在陈苒上初三的时候。陈苒是独生女,平时跟堂哥关系特别好,周末堂哥去哪玩,她就跟着去哪玩。堂哥上高中以后,跟同班同学张鹏远关系特别好,经常周末一起出去玩。就这样,陈苒认识了张鹏远。
一开始,陈苒就觉得张鹏远长得蛮帅的,对人也温和友善,而且特别细心。后来听堂哥说,他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学霸,清华北大不敢说,但知名的本一是跑不了的。
一回生二回熟,在陈苒临近中考时,这个学霸张鹏远几乎把所有的周末都用来帮陈苒复习了,比她堂哥还要负责。时间长了,陈苒渐渐对这个学霸有了好感。
上高中以后,陈苒有事没事就爱跑去堂哥班级门口找堂哥闲聊,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都知道她是为了见张鹏远。起初见了面还叫张哥,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叫名字了。这些都很正常,熟悉了,又没大多少岁,怎么叫随意好了。直到有一天,陈苒把那张牙舞爪的“张”字给扔掉了,直接喊他鹏远,众所周知的秘密才得以在当事人之间公开。
学业在陈苒心中是无分好坏的,甚至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但在张鹏远心中却高于一切。所以在两人正式确立关系时,张鹏远跟陈苒约法三章:第一,在学校不能太过亲密,以防被老师发现,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第二,平时不能花太多心思在谈恋爱上面,还是要以学业为重,以奋战高考为重;第三,争取大学报考同一个城市,并且彼此要常联系。
什么约法三章,约法一百章陈苒也答应,她很理解张鹏远的想法,觉得这样一个又细心又有责任感的男人真的让人感觉好温暖。
高中三年,张鹏远在陈苒眼中简直就是男神,也是她好好学习的动力。因为只有成绩好了,才能有资格去选择学校,选择城市。
张鹏远参加高考时,陈苒比他爹妈都要紧张,生怕他发挥失常。等成绩时,更是一遍一遍地刷新着查分系统的界面。成绩出来了,跟大多数好学生一样,不低的分数,但张鹏远不是很满意,表情有些失落。
陈苒似是而非地说了句:“要不你再复读一年,等明年我们一起考?”
张鹏远立刻声正词严地说:“那怎么可以,时间决定着成败,为了提高起跑线,让别人提前起跑是一种十分愚蠢的做法。”
后来张鹏远报考了苏州的一所高校,分别时,陈苒哭成了一个泪人。原本指望堂哥也报考苏州的大学,那样见面的理由就多一些了,可堂哥不争气,没考好不说,还就认准杭州了,非说土生土长的地方,亲切,其他城市再好也不愿意去。
张鹏远为了锻炼自己,学校里能露脸的活动,能竞选的职位他一个也不漏,周末和假期还找各种兼职做,而且还在学校给一个培训机构做代理,忙得不可开交,而且功课还名列前茅。因为时间排得紧,所以一学期一次家都没回,即使隔得那么近。
还好寒假中间夹着春节,再忙也是要回家团聚的,这也让陈苒兴奋不已,终于可以见面了。都说思念的日子度日如年,这分别的半年,对陈苒来说,简直就是千秋万载。
一见面陈苒就迫不及待地问个不停,什么学校漂不漂亮啊,宿舍条件好不好啊,一个宿舍住几个人,学校里男生多还是女生多,有没有漂亮女生追他等等,一连串的问题,让张鹏远都来不及回答,只是笑嘻嘻地说:“放心吧,百花丛中我是一个坑,只种你一棵萝卜。”
“上了大学别的没学会,学会油嘴滑舌了。”陈苒说着,红起了脸。
看着陈苒红着脸不说话了,张鹏远讲起了学校的一些喜闻乐见,说大学跟高中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几乎没人管,都靠自觉。他讲起了宿舍几个人第一次集体包夜打游戏的场景,简直可以用壮观来形容了,又说起竞选班委时是怎么的技压群雄,还有第一次做兼职时被骗了还兴奋半天,乐此不疲等等,听得陈苒恨不得明天就高考,后天就上大学,亲身体验一把。
寒假本来就短,还要走亲逛友,各种聚会,分给陈苒的时间本来就寥寥无几,偏偏张鹏远还要提前去学校,给他所代理的那家培训机构准备宣传资料。临走时陈苒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个昏天黑地。
短暂的相聚后,陈苒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那就是高考时争取发挥失常,理所当然地报考一所专科学校,那样就能跟张鹏远一起毕业了,两人同时步入社会,一起租房子,一起找工作,最好工作都找相近的,那样连上下班做公交或者地铁都可以两人一起。她厌倦了长久的分离,她也厌倦了彼此相差一级的距离。
不得不佩服陈苒的魄力,说到做到,高考时她果断做错了两道送分题,还是十五分的大题。查分数时,别人都担心自己会发挥失常,考不到理想的分数,而她却担心自己超常发挥,生怕自己故意做错两题还超出本科线一些分,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分数出来后,她兴奋不已,刚好比本科线少了几分,但又不多,本科报不上,专科除了那几个著名的,其他的可以说是随便选,想去哪个城市就去哪个城市。
她是高兴了,但老师和家长却一脸愁云,怎么也搞不懂,明明之前模拟测试都比预想的本科线要高不少,怎么一下子会差距那么大。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能解释,那就是发挥失常了,而且不是失常一点点,所以陈苒的爸妈就想让她再复读一年,来年说不定考个更好的,班主任也是同样的建议。但陈苒套用了张鹏远的那句“时间决定着成败,为了提高起跑线,让别人提前起跑是一种十分愚蠢的做法”理所当然地说服了他们。
之后父母又商量,要多花点钱,让她上个本三,她也拒绝了,很有骨气地说自己凭本事,考上什么大学就上什么大学,多花钱没成就感,而且说专科也没有什么不好。其实心里暗自在偷笑:好不容易可以理所当然地上个三年的专科,再多花钱改成本三,又是四年,那岂不鸡没偷着,还搭了把米啊。
填志愿时,陈苒假装征求亲朋好友的意见,就是表达一下对他们的尊重,其实一早就有自己的想法了。首先选定城市,那就是苏州,其次再找专业,根据专业来找学校,选来选去,最终选定了苏州经贸。第一志愿第一专业,轻而易举被录取了。
录取通知书来到时,陈苒欣喜若狂地打电话给张鹏远,想第一时间让他知道。接通电话以后,她不容分说地说了一大串的好消息,说终于不用相隔那么长时间不见面了,而且一毕业两人的节奏就同步了。
张鹏远祝贺了几句,语气突然又低沉了起来:“我也有个好消息,不知道你会不会为我高兴。”
陈苒还没听到是什么,就先祝贺了起来:“你的好消息就是我的好消息,先祝贺你喽,什么好消息,你快说。”
“我们学校跟很多国家有‘学生交流计划’,每年都有一些表现非常优秀的学生被交换到国外的高校学习,我争取到了一个去英国的机会。”张鹏远平静地说道。
“出国留学啊,那真是个好消息呢,听着就感觉高端,祝贺你。”陈苒高兴地说。
“但是可能我们要三年不见面的,听学长们说过,我去的那所学校课程安排得很紧,因为花销很大,平时还要找各种兼职做,可能连打电话的时间都很难挤出来,你能等我吗?”张鹏远的语气很复杂,像是商量,又像是通知。
陈苒以为跟在这边上大学一样,只是距离远一点而已,可没想到竟然像是隔离,不但见不到面,连打个电话都不那么容易。三年,虽然不算太长,但足够物是人非,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出国三年,回来连审美观都变了,不喜欢她这款也难说。她犹豫好一会,用近乎请求的语气商量道:“可以不去吗?”
“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这是我大一一整年努力争取换来的,你也知道,欧洲那些发达国家的理念很多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我想去。”虽然说的是“我想去”,但陈苒听出了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我非去不可。
本来陈苒想说:我可以为了和你同时毕业故意在高考时做错题,你为什么不能为我放弃出国的机会呢?可是她没有说,因为她知道学业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她也不想把自己的牺牲当做一种交易,毕竟没有人强迫她非要那么做。
“你能等我吗?”一个男人说出这句话,看似忠贞不渝,其实是懦弱,是自私。凭什么让人家等你,既然不能给人家现在,又许不了一个确切的未来,凭什么让人家等。况且,等不等是人家的事,如果真的对那份情有信心的话,又何必说出来,说出来证明自己都模棱两可,那为什么还要要求别人始终如一呢?
可陈苒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选择去理解,选择去相信,虽然心中五味杂陈,但嘴里还是温柔地说道:“好吧,你去吧,只要你记得回来的路,我就在原地等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