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姒仍闷头大吃的时候,便吩咐了侍从去叫宫里的医师。
“禀太子殿下,以天山雪莲与山人所采岩蜜混合而成的药膏对治她手足上的冻伤会有奇效。”这是医师诊治后说的话。
“可有内伤?”我问医师。
“回殿下,据微臣适才从脉象上看,她内腑略受寒邪所侵,无他病症。微臣会开一个驱邪袪寒的方子,她只需按方子服药月余自会痊愈。”医师回道。
医师的话倒是出了我的意料,没想到姒一个流浪漂泊的庶人,除染了些寒邪,竟然无其他内疾。想必她祖上定是积善之家,不然怎能独活至今?我不禁想起了我那十几年来的热病,也想起了我的父王。
“夏医师,孤知你的医术在宫内为最,父王的病也是由你诊治的,不知夏医师可否坦诚相告,父王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何久久不能治愈?”我关切地问道。
“这......”夏医师明显感到有些为难,两个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久之,他叹息道:“殿下谬赞微臣了。王上之病,确为微臣诊治,得出的结果竟是......竟是......”
我见他欲言又止,心知父王之病甚重,急忙问道:“竟是什么?你快点说!”
夏医师直接跪伏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王上得的是七情恶疾,已伤及心脉。此病微臣及众医师也无能为力,只能按时调理,吾等无能,请殿下赎罪!”
听到医师此言,我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心中剧痛,“噗——”一口鲜血也随即喷了出来。
这可吓坏了夏医师,也惊到了坐在一旁就诊的姒。
“你先回去开方抓药吧,孤没事。”我摆了摆手,赶走了就要上前为我把脉的夏医师。
“父王,你难道也要抛下儿臣而去了么?”我忽然觉得,最悲伤的不是至亲的离去,而是你明知他们即将离去却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时间的滴漏旁木然守候......
我闭上了双眼,泪水再次滑落。在过去十六年我流下的泪水,都没有这两日流的多,而且还流在我成年的那一刻。
许久,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感到有一只粗糙又娇小的手在为我擦拭泪痕。我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姒。这是她第一次见我流泪。
姒见我睁眼,面色一红,马上收了手,退后几步跪了下来。
看到她小脸红红的样子,我心情也舒缓了些,坐起走到她身前,蹲了下去,一边把玩她发梢的牙饰一边问道:“怎么,不怕孤了?”
“怕。”姒没敢抬头。
“哦?口中说怕,心里胆子却不小。沣水边上那个张牙舞爪的泼妇怎么不见了?”我打趣道。
“被殿下吓死了。”她这句话可真把我逗乐了。
“哈哈,”我放下她的发饰,笑着回了座位,端起案上的杯子,轻抿了口茶,慢慢说道:“难得你能让孤开心,日后就在这殿里住下,专门负责孤的起居。当然,这是你养好伤并修习了规矩之后才需做的。不过今日之事,你心中明了便可,切不可与外人说起。明白么?”
“谢殿下恩泽。今日之事,奴婢不会对他人说一个字,请殿下放心。”姒答应得很干脆。我相信她是个聪慧的女子,会明白我所指的不光是父王的病情,也包括我们今日相遇之事。
我微微点了点头,叫来殿外侍从:“昭明,你与弗迷在孤卧旁收拾间外室出来,供她居住。待姒学得礼数,孤的起居便由她负责。”
昭明和弗迷是我手下为数不多拥有名字的女侍,除此之外,我还有两个赐名为敏德和勇智的男侍。他们充当着我宫中男女侍从的总管事,至于其他侍从,我是不待见的。
昭明听到我的吩咐后明显诧异了一下,用余光偷偷瞄了姒一眼后,神色复杂地应诺退下了。
我的宠幸是这些女侍日夜的期盼,尤其是在我及冠之后。对于她们的这一份心思,我心知肚明,然尊贵如我,自不会过于随便。
转眼,月余的时间便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姒由里到外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细葛为料,上红下紫的衣裳是宫中侍从的普遍着装。为了区别于其他侍从,我特意命织官在她衣服的袖口处秀上了银边。除了负责我的起居,我又给她安排了一项工作,那就是在我的书房奉茶,听到我的安排后,据说弗迷私下哭了几日。
每当我读书觉得累了,就会把竹简扔给虢石父,自己则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姒。
姒的衣裳很宽大,包裹着她如杨柳般妖娆的身姿。她的发不再散乱,而是束在身后,乌黑秀亮,如九天玄河。漂亮脸蛋儿不可方物,真可谓是眼如含春之杏,腮似烂熟之桃,琼鼻玉立,樱口朱唇,齿如贝,耳如狐,又有诗为证:
前世省下胭脂费,换得今世美自生。
君王奉作谪仙子,那知倾国又倾城?
姒每每被我炙热的目光盯着时,总会有些羞涩地稍把头低下,而眉目间的窃喜却逃不过我的眼睛。她手脚上的冻疮已然痊愈,如今的她,纤纤素手,可比柔荑;芊芊玉足,不堪一握。我经常会有种想把她一拥在怀的冲动,无奈她反应很快,会找各种理由在我下手前迅速离开。
“殿下,夜深了,请更衣。”姒走到我案前,盈盈下拜。
“几时了?”我放下手中书简。一月来,父王几乎每日都会让我答对为政治军等所学,是故我读书的时间也比往日多了许多。
“还有一刻便是子时了。”姒回答道。
何时睡是我可以决定的,但何时起却是有法度来规定。每日寅时我便要起床,卯时就要去参加早朝。我毕竟是太子,如果稍有懒惰,就会对早朝的卜算产生很不利的影响。
“今日起,孤每夜皆此刻就寝,记住了么?”我起身,边往寝宫走边说道。
“奴婢谨记。”姒回道。
听到这话,我便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去,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对她说:“孤说了多少次,只许你称名,不许称奴婢,又忘了么?如果下次再说错,孤便不要你了。”
不等姒回话,我便扭过头继续往寝宫走去,而她只是轻轻应了声诺,蹑手蹑脚地跟着我。她在我的心里很特殊,这一点我宫里的侍从都知道,至于特殊到什么地步,其实连我都不清楚。
姒悟性很高,无论是宫里服侍的规矩还是相应的礼数,她都一学就会。甚至在书房奉茶时,她竟能在无人教授的情况下识得了大部分文字,若不是有一次虢石父读错了字被她纠正过来,我到现在都被她蒙在鼓里。不过我并没有责怪她,女子识字,周室罕有,见猎心喜下,我偷偷给她封了个女伴读,陪我夜里读书。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居然梦到了我从未谋面的母后站在山顶微笑着冲我招手,可待我跑向上山顶时,母后却已消失不见了,而山后竟有我周室的军队在与敌厮杀。在一面黄色的王旗下,我看到了满身鲜血犹自战斗的父王。
正想上前救父的我,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迈不动脚了。正焦急时,我忽然看到有一只身冒仙光的白色四蹄生物从远方跑来。它因跑动而拖出的光尾把厮杀的军队分割到两旁。
正当它临近时我看清了,原来是一只通体洁白的麋鹿。这时,我发现身体竟可以移动了。等它跑到我身边,我纵身跳到了它的背上,死死抓住了它的脖颈,在一片刺眼的仙光中,我什么都看不真切,只觉得身体剧烈得摇动......
“殿下,醒醒,醒醒,殿下......”一阵阵短促又急切的呼唤声叫醒了我。当我满头大汗的醒来时,发现姒正表情痛苦地坐在我床沿,我有些不明所以。
“殿下,手。”听到这话,我才感觉到我抓着她的手腕,而且抓得很用力。
我松开了手,也看见了她手上的丝巾和手腕处的瘀痕。
“原来,你就是那只白鹿。”我不经意说道。
“什么白鹿?”姒偷偷揉着手腕,瞪着好奇的大眼睛问我。
我没有解释,而是关心地问她:“弄疼你了么?”
姒摇了摇头,冲我微微一笑。她在夜里的笑,竟比那白日里更为诱人。看到她的笑容,我不能自已地一把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很软,香气馨然,让人沉醉。可是这份香软也只停留了一瞬,便跳出了我的怀,跑到了外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