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和褒洪德进宫中觐见父王时,他又在和太宰商量着事情。看着他们两人有说有笑、君臣和合的样子,我心中也很是高兴。
“儿臣(末将)拜见父王(王上)。”我和褒洪德一同下拜。
“都起来吧。”父王停止了交谈,转过头来说道。
“诺。”我们应声而起。
“宫湦,虽然你昨日刚刚及冠,但及冠之后便是成人了,为何还如此顽劣,跑到那荒郊野岭去做何事?又为何迟迟不归?”父王的语气有些不悦。
我知道父王只是关心我,于是恭敬回道:“父王容禀,昨夜儿臣乃初次饮酒,不识酒劲。离席之后,只觉头昏脑涨、晕晕沉沉。本想就此回宫休息,不成想,竟于宫中发现一只体型硕大的白狐。儿臣见那白狐毛色鲜亮是为上品,便欲捕杀以做成狐裘献给父王。怎知这白狐狡猾异常,竟将我引诱到沣水边一土丘之后,使我陷入猎坑之中难以逃生。若非褒洪德将军相救,儿臣想必现在还在那坑中。”
虽然我所陈述的内容有悖事实,但无论对母后还是对父王,我的孝心是一样的。至于那白马化狐之事,说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不过这种事真是让我有些难以启齿。人狐斗智,最终竟是狐胜人败,未免有失我这太子威严。
父王听我说完,没有说话,眉头却皱紧了许多。
“难道我令父王失望了?还是我讲的内容有何破绽?”我有些惴惴不安。
此时太宰见父王脸色难看,起身说道:“王上莫生气,太子行事虽有失体,却全出于对王上的一片孝心,毕竟太子刚刚及冠,略有顽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父王摇了摇头,对太宰说道:“爱卿,寡人不是生太子气,寡人是忧心啊。今日太子尚且为白狐所欺,那他日周天子或可被诸侯所掳!你也知道,寡人近年身体抱恙,久病不愈,政事上多有力不从心。寡人若有不测,则宗周社稷必将托付于太子。如今各国诸侯日益做大,暗蓄兵力,而我周室却元气未复,难拓疆土。太子虽仁孝,但治国之略不足,他又如何撑起这周室江山啊?这叫寡人怎能不忧心?”
听完父王的话,我拜服于地,大声说道:“父王,儿臣定痛改前非!”
太宰与褒洪德也同时跪了下来,太宰老泪纵横,哽咽道:“王上,保重圣体要紧。如今周室中兴在望,而太子也是可塑之材,切莫说那亡国之语啊王上!”
褒洪德也附和说道:“请王上宽心,末将与各军将士皆愿为宗周守疆拓土!”
父王听了这些话后,神色也好了许多,又看了看伏在地的我,叹了口气道:“唉,罢了,或是寡人忧思过度了,你们都起来吧。”
“诺。”
待众人起身,父王地对褒洪德说:“洪德,早闻军中老将夸你为人忠厚,富有谋略,且又武艺超群。寡人今日一见,传闻果然不虚。今恰逢军中缺将,寡人便封你为中大夫,统领虎贲中军。如何?”
褒洪德闻此言,自然是拜谢自谦一番。
我心中也觉褒洪德此人忠心耿耿,是个可造之才。我更明白父王的用意,他这是在为我铺平道路,积蓄力量。
“宫湦,你虽已成年,所学也不可荒废,太傅最近又忙于本国之事不能还朝,故为君之道及六艺之学还需你自身勤加修习,莫让为父失望,为父让你选的伴读可选好了?”
“回父王,儿臣已经选好了,是宫里的一名近侍,下士虢石父,乃太宰族侄。”我答道。
父王转头看向太宰,见太宰听到我回话后虽无评价但神色见喜,于是他便用赞许的语气对我说:“既然你已选定,那更要勤勉,那个虢石父也升为中士吧。过几日为父要考你七政之道,回去后要好好思量如何答对。好了,寡人与太宰还有政事相商,你与洪德退下吧。”
“诺。”我和褒洪德跪别父王后,共同走出了宫殿。
“褒大夫,恭喜了!”出门后,我对褒洪德说道。
“殿下莫要捧杀我,叫我洪德便可。”褒洪德微笑说道。
我也微微一笑,问道:“孤改日叫你来宫中喝酒,可好?”
“殿下之邀,洪德怎敢不屈从?”洪德说罢。我们二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我与洪德年龄相仿,很是投脾气。在宫门处,与他约好时间后,他便拜别了我,而我则在侍从的跟随下回到了属于我自己的那片宫殿。
在王宫中,我的宫殿位于东面,中间的一大片都属于父王,而西面几座则属于我的母后。我的宫殿共有四座,一座主殿供我学习和会见一些官员,或者举行一定程度的宴请。副殿供我用膳和休息。东西两座分殿是男女侍从住的地方,男的住东面,女的住西面,负责照料我的起居、用膳等日常生活。
刚进副宫,我便见到姒跪在宫殿中央,而虢石父则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待看到到我进殿,虢石父也跪了下来。
我随便在殿内找了个靠近他们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问虢石父:“石父,她跪了有多久了?”
“回殿下,微臣不知这女子是何来历,又见其与殿下同落坑中,恐其之前冒犯太子,于是便让她跪在堂中,等殿下回来处置。”虢石父确实很聪明,把这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嗯,你表现得不错,孤已在父王面前提到由你来做孤的伴读。此事父王应允了,并升你为中士,一会儿你出门后自有侍从带你去换领衣物,今后你便住在主殿书房的内室好了,先下去吧。”我冲他笑了笑,伴读可谓是跟我关系密切,我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谢王上恩典,谢殿下恩典!”虢石父大喜,狠狠磕了几个头之后便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这时候,殿中只剩下我与姒两个人。
“起来吧。”我对她说道。
“诺。”她回的声音很小,有气无力。可能是跪得有些久,也可能回来路上跑伤了脚,直等她努力了半刻钟才艰难站起。
“你说你还有个爹爹,是真的么?”我顺手拿起案上的果脯边吃边问道。
她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我又问道:“可还有其他家人?”
“姒十岁前双亲纷纷病故,再无其他家人”她再次摇头。
“如今是庶人?”
她点了点头。
“可愿跟着孤?”
她思考了一刹,然后点了点头。
她后来才知道,其实她的去留与否,决定权是在我手上,与她的想法无关。
“去拿两份饭菜来,孤饿了。”我吩咐着殿外的侍从。
不一会,我的案上就摆满了盛着一份饭菜的鼎和簋。至于另一份则放到了她的身前。
“吃吧,与孤一起。”说完我便拿起银箸自顾吃了起来。而姒成为了第一个与我吃饭的庶人。
“诺。”从她见到食物后的眼神中我就能看出,这件事,她一定不会拒绝。
一个女子怎么吃饭,能吃多快,并能吃出多大的声音,是我之前从没思考过的。姒并不会用面前的银箸,以为是一种类似猎叉的物件。只见她一手拿着叉着肉的箸,另一只手抓着刚出炉的面饼,吃得叫一个嘎嘎作响,汁水横流。我这边半口饼还没等咽下,她那里大半份饭菜便吃没了。整个这顿饭的时间,我也就勉强咽下半口饼,其余的都推给了她。
后来我经常拿这件事逗她,每次逗她时,她都会笑着把头深深埋在我怀里。
又很久很久以后,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上竟有一种动物与她很像,那就是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