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垂在周原的西边属于渭水上游,北面有一片南北走向的连绵山脉。那山脉地形犹如六条神龙盘卧,所以先人们便把此地命名为六盘山。
六盘山在我心目中之所以特殊其实和那些传说并没有太多关系,最主要的则是因为我姬家的祖地岐山便是在六盘山脉的东南角。
岐山山不高却林密,峰不险却潭深,松柏叠翠且鸟语花香,更有凤栖梧桐、麒麟送子等祥瑞。当年黄帝便是在此处撰写《内经》传岐黄之术,文王亦于此记述《周易》扬阴阳之道。同时岐山西北可拒羌戎,东南可安华夏,其位置也可谓是“扼六龙之首而雄视九州”。
我此时端坐在马上,看着眼前被冰雪覆盖的岐山林子不由一叹:“遥想文武二王之时,岐山是何等神圣,诸侯到此莫不顶礼膜拜,可如今却屡番为犬戎所扰,惜哉!惜哉!”
“殿下不必介怀,待我宗周兵强马壮自有驱除戎人之时!”洪德倒是颇有信心地说道。
嬴开听了洪德的话笑着说道:“呵呵,三弟有壮志!今日我之所以邀殿下来这岐山附近巡守,便是想请殿下亲眼见见这戎人的武力。”
“二弟,你说这义渠戎人好战得很,可如今行了许久也未见一个戎人,未免有些奇怪。”我疑惑地问道。
“哈哈,殿下莫怪,毕竟这雪今日一早才停,不见个人影也是正常。”嬴开说道。
我听了嬴开的话也是点点头,这雪足足下了三日,旷野中连路都寻不到了。今儿一早雪终于停了,嬴开也知我憋闷异常,于是便命令一卒百名秦军跟随我们三人去百里外的岐山附近巡守。
如今岐山附近活动的戎人主要来自于一个名为义渠的部落,他们一般以千人为营,赶着牛羊逐水草而居。至于义渠一共有多少人马,嬴开也不甚明了,不过根据被抓的义渠俘虏供述,义渠戎王帐下最少能聚三万骑兵。
戎人男子上马便能战斗很是骁勇,单人能匹敌寻常两三名华夏军士。不过我华夏军队素来有战阵为基,有兵车与步兵相互协同,倒还能与戎人战个旗鼓相当。
“二弟,看这天儿已过了午时了,回返吧。”我如今连一名戎人都没有看见倒也不气馁,招呼着嬴开回营寨。
洪德有些不甘心地对我说道:“殿下,要不再寻一会儿,这半天除了打了两只雪窠子里的獐子,连个活的东西都没见到。”
嬴开笑着对洪德说道:“三弟,能打两只獐子就不错了,还是回吧,帐里的酒可还烫着呢!”
一听到回去喝酒洪德便两眼放光,也不再请求继续前行,而是调转马头欲回嬴开营寨了。
“哈哈,你小子!”我笑着出声也要调转马头,正在这时就听见数道利箭的破空声,还未反应马匹便率先中箭!
“嗖嗖嗖——”
“殿下小心!”嬴开拔剑拨开几支射向他的飞箭,从马上一跃把我扑倒在雪中,然后大声喊道:“秦军听令,结盾护卫殿下!洪德,你那边怎么样?”
洪德已滚身下马,伏在雪中朝嬴开喊道:“我没受伤,殿下怎么样?”
“孤没事。”适才被嬴开一扑我吃了一口的冰雪,又听见洪德喊我,吐出嘴中的未化的雪大声回道。
此时百名秦军也快速将我们三人围拢。好在此处林子不是很密,足够秦军结阵。秦军一卒之阵,乃是五十名盾兵在外结成封顶圆阵,三十名长戈兵把戈伸出盾墙外准备刺敌,二十名弓手架箭居中等候命令,离远望去军阵倒是像一个带着锋利尖刺的大乌龟。
只可惜秦军兵器实在简陋,再加上有人已中箭受伤,使得这盾阵倒像一个被砸漏的大锅。
“二哥,怎么样?伤了几个?”洪德探头看着外面问着嬴开。
“八个,还好都只伤到了四肢,或许能保住命。”嬴开的意思倒不是伤了胳膊腿就定会致命,而是接下来还要面对一场未知的战斗,他心中也没有能全身而退的想法。
“可发现敌人了?”我早已拔出帝嗣,但却一直没发现敌人踪迹,微感诧异地问嬴开。
“还没有,殿下......”嬴开后半句还没说完,第二波箭雨便袭来了。
听着盾墙外沉闷的叮当声,我心知此刻我们已被包围了。
“这应该是戎人的狩猎队伍,不会带太多箭矢,再有一波应该便结束了。”嬴开松了一口气对我说道。
果真,第三波箭雨落下后,戎人出现了!
“嗷哦!嗷哦!”近二百戎人大声呼叫着四面八方地朝我们冲来,有几个人似乎还是头头,几了哇啦地喊着我听不懂的话。
“他们在喊什么?”我问嬴开。
嬴开也是一脸悲切又无奈地说道:“唉......懂戎语的那个老秦人刚才被射死了,臣弟也不清楚他们再说什么,不过也无非就是些把我们全杀光之类的话。”
我闻言也是一阵唏嘘,之前三波箭雨还是造成了伤亡,这还没等交战盾兵就折损了七人,伤了十余人。
戎人力道很大,能在二百步外开弓,而秦军弓手最多也只能射百步。没想到这几日的雪倒是帮了我们,使得这近二百戎人的速度减缓了许多。
趁着这群戎人离我们还有一百五十多步,我倒是得以仔细观察了一番。他们没有统一的甲胄,皆穿着各式各样的兽皮编织的衣物,把全身包裹得很是严实。戎人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有手持弓箭的,有挥着弯刀的,有扛着石斧的,甚至还有拎着流星锤的。待得再近些,我发现戎人都很高大,想我华夏军士多是七尺有余,而他们得有八尺多高,脸上画着黑白色的条纹,头发散乱无章,脖子上还挂着牛、羊、狼甚至人的骨头。
看他们冲来时张牙舞爪的恐怖样子,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对身边的嬴开说道:“这戎人模样怎和那荒野禽兽一般?”
“哈哈,殿下说得贴切。戎人确实粗鲁又不识我华夏礼仪,不过打起仗来倒真是一群好手!”嬴开笑着回道,但眼神里却看不到什么喜意。
秦人与戎人连年征战可谓仇深似海,但今日听到嬴开对他们略显赞许的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转念一想我便明白了,他们或许是一群值得尊敬的对手。
等戎人前锋离我们八九十步距离,嬴开便对弓兵下令了,只见他抬剑指向东南一侧最近的一波戎人大声喊道:“弓箭手听令,如臂挥使!”
二十弓箭手成方阵交错着弯弓搭箭,盾兵与长戈手也协同打开一条缝隙。
“八十步,射!”嬴开大声喊道。
八十步不只是距离还包括需要用的力道,弓手们也不细瞄,看准大致方向就是一箭。由于我们这次出行是为了巡守,同时嬴开又为了保证我的安全,特命每名弓手配了二十支箭,没想到这特别的配备竟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见这一波箭就射倒了四五个戎人,嬴开也有些心定,不断变换剑指方向下着命令:
“七十步,射!”
“六十步,射!”
“五十步,射!”
“四十步,射!”
待戎人离我们还有三十步时,嬴开大声喊道:“弓手自寻空隙射击,盾兵护住要害,长戈兵待命!”
嬴开从容地指挥秦军连番下令,竟使得三四十戎人被射倒,他那种临战不惧的淡定神态也深深感染了我。我看着越来越近的戎人,心中虽不免有些紧张,但更多得却是兴奋。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短兵就要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