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死士刺耳的喊杀声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但见眼前人影幢幢,锋刃晃晃。
三步之距,转瞬即至!
“杀!”我大喝一声,拨开刺来之剑,抬起一脚把当先一人踹进人堆,让后续死士脚步微微一滞,头也不回高声说道:“石父你守好太傅和姒!”没等虢石父回复,我便持剑冲入人群。
我的佩剑,名帝嗣。昔日父王于岐山之东得天陨赤金,遂请平阳巨匠欧伯同,前来宗周铸之为剑。欧伯同仿父王所佩轩辕夏禹剑做模,于终南山下开炉,三年熔金,六年成坯,九年成剑。此剑长三尺,宽三指,重九斤四两,逊轩辕夏禹剑一两,遂刻名帝嗣。其又采天山寒水淬之。淬成之日,帝嗣金芒百丈,无锋自开,曲直随心,吹毛断发。
冠礼次日父王便赐我此剑傍身,我虽时常佩戴却未曾一用。不成想今日却成了此剑的首战!
见我独自冲来,近前五名死士纷纷挥舞手中刀剑斜劈直刺。
近身搏杀,重在迅捷刚猛!我倚仗帝嗣剑长锐锋,不躲不避,抬剑挡住正面劈来一刀,没等其他四人刀剑临身,便直撞过去,抓住前面那人持刀手腕,一剑刺穿其胸膛!
这虽是我第一次杀人,但此等危急时刻哪容我去细想?来不及拔剑,两手同时用力,把那人当作肉盾,转其身挡向后方四人。也可怜这肉盾之人命不好,死后还为我挡了两剑两刀。我自认心仁慈善,紧接着再送他一脚,顺手拔出帝嗣,还连带其身后两人狠摔一跤!
一击毙命,杀心已起,反正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如先行杀到狂!
“杀!”我又大喝一声,也不管招式如何,瞄准最近死士的心颈要害或刺或劈,逼得他连连后退。其他死士见我毫无防守退缩之意,也不去管太傅等人,一拥而上,把我团团围住,企图先行将我灭口。
正所谓刀刃好扛,剑刺难防。我心知后身骨肉坚韧,硬受几刀应无大碍,只要护住喉颈或者防住刺向要害的利剑,应该还能伺机杀敌。
是故,我便多把身后留给持刀之人,心中留意其余持剑之人,左冲右突之间,虽身中五六刀,却也连毙七八人!待缓过神来,只剩下一剑两刀三个死士。那吕家老丈持剑立于门帐处,见我如此悍勇,畏缩不敢上前。
而此时的我,却已山穷水尽,途至末路,晃晃悠悠,颤颤巍巍,剑拄于地,头发散乱,喘息似牛,汗如雨下,眼冒金星,面色苍白......
不过,老猎人犹畏洞内病虎,壮黑熊也惧山中饿狼。余下死士料是久经战阵,所以此时不再一味搏杀,而是兵分三向把我围在中间。他们皆离我一丈之距,神情凝重,脚步也不断在变换,似乎在寻找我身上破绽。
“他已油尽灯枯,不堪一击,此时不上,更待何时?杀!快杀了他!”吕家老丈见我伫立,断定我已式微,挥舞着短剑张牙舞爪般下着命令。
死士之人,忠心不二,待听到吩咐,哪还敢犹豫?
“杀!”三人一同出声,齐齐杀来!
“啊——”眼见他们及至近前,我大吼一声,屈膝竭尽全身力气,纵起八尺来高,双手牢牢握住帝嗣,朝前方一名死士狠狠砍下。那名死士横刀要架,却被我连刀带人劈成两半!被那人鲜血浇身,我竟又生出些许力气,回身瞥见又有一刀影即将落身,侧身一闪,顺手砍断来人手臂,待欲再杀一人之时,却突然被第三人刺中腹部!
“殿下!”太傅和虢石父大惊失色,姒悲痛欲绝。
或得天佑,我竟发觉自己并没受伤,低头一看,原来多亏了我的环腰玉带,不过身体却被那剑冲之势带得连连后退。电光石火之间,我心中发狠,空手抓住那刺腰剑身,一剑洞穿对手心脏!
“尔等黑皮鼠辈,真当孤好欺不成?”把那刚死之人扔在一边,我走向最后一名死士,缓缓说道。
那名死士见我走来,不顾断臂伤痛,也不捡地上兵器,鬼哭狼嚎般挥出濒死一拳。见他这般模样还不放弃,我不由暗叹一声“吕家养士手段真是不凡”,之后随意一剑轻取了那人性命,便转头看向吕家老丈。
“哼!没想到太子殿下竟还有这等实力,一人便可斩杀我吕家十余死士,看来老夫倒是小觑你了!”吕家老丈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地说道。
“呵呵,说来惭愧,杀几条狗,却还被咬了几口。吕家老丈过奖了!”我此刻摇摇欲坠,强打起精神冷笑回道。
“老夫见你如今已身受重伤,实在不忍欺小,改日倘有机会再领教太子高招好了!”没想到这吕家老丈倒也果决,撂下一句不疼不痒的话后转身就往外堂跑去,趁我等愣神之际已消失得了无踪影。
“老狗,往哪跑?”虢石父也不必再守护太傅和姒,直追过去,但他还没等跑几步,便见吕家老丈倒飞而回,重重砸在墙壁之上。
一金一银两个战神般的身影前后出现在我等视线之中,那两人也不理挣扎难起的吕家老汉,快速朝我这里奔来。虢石父脸色警惕,待看清来人面容之后便释怀了。
“末将褒洪德(嬴开),救驾来迟,乞殿下赎罪!”两人跑至我面前倒头便拜。
“二位将军快快请起,你们拦阻首恶实是有功,何来罪过?”我见二人身上也溅满鲜血,心中诧异,又问道:“你二人怎落得如此模样?外面可另有变故?”
二人起身后,褒洪德拱手答道:“回殿下,我与嬴将军昨日得太傅明示,让我们二人带人今日在屋外暗中护佑殿下。不成想,事发时却被上百死士拦阻,若非嬴将军武艺绝伦,洪德也是孤掌难鸣!”
“竟还有这等事?看来孤也小觑了吕家实力!”我讶异道,转头又对太傅行礼拜道:“今日宫湦能活此身,多亏老师缜密安排,请老师受学生一拜!”
“殿下万万不可!”太傅之前虽一直面不改色,淡定自若,但此时头上也渗出了细密冷汗,快步上前扶住我,摇头说道:“为师真是失策啊,不成想这吕家居然在此豢养如此多的死士,险些令殿下遭遇不测,千虑一失之话竟又回到自己身上!为师酿成如此大错,回去自会去找王上领罪!”
“老师,不必......”还没等说完,我眼睛一花,一个趔趄便要栽倒。扶着我左膀痛哭的姒,不知从何处得来一股子力气,咬牙将我身形稳住。
“殿下!”众人齐惊呼,忙上前护住我。嬴开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右臂,与姒共同扶持。
我定了定神,微声说道:“不言其他,吕家其他逆臣可否抓到?”
“回太子,吕家死士皆已伏诛,其他人也被后续赶来的军士俘获,现被押在前堂!”洪德回道。
“随孤去前堂!”我深吸一口气,重重说了一句。
众人应诺后便裹着我往前堂走去。虢石父跑向吕家老丈面前,重重给了他几拳,直打得老丈面目全非,皮开肉绽,又抓其顶发拖行,坠在我等身后。
“父亲!”“夫君!”“大人!”“祖父!”“主人!”
前堂被俘众人而今刀斧加身,跪在前堂之中,见到我等拖着吕家老丈而来,哭喊着。
“说出此人姓名国别,或可饶得一命!”褒洪德看着跪地众人,厉声说道。
一名男子不顾身上拳打脚踢一巴掌倒身旁正欲回话的幼子,大声嘶喊道:“孽障!死有何惧?”
“竖子!成你之意!”褒洪德大喝一声,一剑斩断其头颅。那男子鲜血自颈中喷出三尺来高,头颅落地,滚到其子面前,犹自怒目圆睁!那幼子见状吓得哇哇直哭,朝他母亲身侧爬去。其余之人呼天抢地,大骂我等。
洪德毫不理会众人哭状,走到一名酒保面前,把剑架其颈上,阴冷问道:“你不是其家人,说是不说?”
“小人说,小人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大人明鉴,小人只知这老头乃卫国大商吕钦第三子,姓吕名叔段,家有二子,长子吕台刚刚已被大人所杀,次子吕辅已于五日前便回卫国族中,其余之事小人就不知了。小人句句实言,还望大人信守承诺,饶小人一命!”这酒保本是刚到店中数月,又是外人,见洪德凶狠,早吓得屎尿齐流,不断磕头拜道。
“刺!”只见一柄利剑突然插入酒保后心,在那酒保惊恐的眼神中,虢石父又把利剑抽出,一边在袖上擦拭一边狠声说道:“褒将军说饶你一命,我可没这么说!卖主小人,杀你真脏了这殿下所赐之剑!”
其余酒肆外人见酒保惨死,皆噤若寒蝉,不再出声。吕家众人也大骂其活该!
“殿下,这其余人等该如何处置?”褒洪德回身请示。
宗周之律为《九刑》,分别为大辟、墨、劓、宫、刖、流、赎、鞭、朴。虽讲就明德慎刑,但如吕叔段那般悖逆之举实在是刑兹无赦!
“大辟!鸡犬不留!”我回头淡淡看了一眼吕叔段,轻声下令。
听到我屠家之言,吕叔段勃然变色,啐出一口浓血大声怒喊道:“如此残暴不仁,你忝为宗周太子!宗周之社稷必亡于你手!宗周必亡!宗周必亡啊!”
我此刻也是血气攻心,杀意未灭,见这老儿咒我宗周,也喷出一口血来,颤声说道:“叛国老贼,安敢咒我宗周!孤今日就残暴不仁给你看,褒洪德听令!”
“末将在!”褒洪德大喝回应。
“吕家之人大辟之后,全部弃于坊市,十日之内不得命人收尸;其余随犯挖眼剜鼻断手脚悬于镐京东门,鹰鹫未净食不得解绳,解绳之后弃尸荒野不得收尸;首罪吕叔段,斩其首,糜其身,把他头颅连同身体肉糜塞入瓮中,以冰封箱送至其卫国本家,让他族人好好看看通敌叛国是何下场!”我眼眶血红切齿说道。太傅、虢石父和姒闻我之言皆神色大变,褒洪德与嬴开倒显得正常。
“末将得令!执行!”褒洪德朝我一拜,随即便大手一挥。堂内瞬时变得血光漫天,砍杀声与惨叫声和在一处,残肢横飞,头颅满地。我感到姒的指甲深深陷入左臂,知其心中不忍,于是嘱咐太傅等人与我先行出去。
出了酒肆大门,万束阳光直刺双瞳,晃得我不能辨物。等视线渐渐清晰,我看到坊市上已无车水马龙之状,上千虎贲把此地围得铁桶一般。虎贲众军士早已知晓我连斩十数叛臣死士之事,见我等出来,纷纷单膝下拜,大声喊道:“殿下勇武不凡,实乃宗周之幸!吾等愿护送殿下还宫!”
“众将士平身!”劫后余生且初历杀伐的我,此际听到军声阵阵也有些心潮澎湃,在嬴开的帮助下缓缓举起了帝嗣,用尽全身力气,对起身军士放声喊道:“攘外必先安内,壮我华夏宗周!”
“壮我宗周!”“壮我宗周!”“壮我宗周!”
千军呐喊之声振得整个镐京一片嗡嗡作响,排山倒海,刺破苍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