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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真童趣使我忘却了岁月,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我不知不觉度过了三个多月。
晚上,月色如水,小学校的院子里一片静寂,我独坐在大树下,望着中天皓月,想起了我的那帮子兄弟们,此刻,他们都在做什么呢?他们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呢?
星期六双休,我想回去看看,老板却要我去造纸厂买点便宜纸回来,想起老杨头也曾想批发医用卫生纸的事,我决定出去找一找。
郊外的湖边有好几个造纸厂,有些厂由于污水处理不当被关闭了。我找了个大点儿的厂子,径直走进去,里面气味难闻,工人们正在干活,天气早就不热了,可是工人们仍然光着膀子,汗水和尘土在身上搅在一起,活像从炭窑里拉出来一般。
越往里走,路越不平,这时,前面传来一片吵闹声,几个工人跑过去看热闹,我也跟紧几步,转过林子,只见一伙人正在打架,几个人追打一个戴草帽的人。我有个毛病,遇事挨打个抱不平,可能在部队呆过的人都有这个习惯。戴草帽的人一边跑,一边招架,后面的紧追不放,拳头像擂鼓一样落在他身上,到了跟前,我仔细看才知道,天哪,挨打的这人这么眼熟?,怎么像裴扬呢?他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我使劲揉揉眼,没错,就是他,的确是他。裴扬也发现了我,喘着粗气,朝我奔过来。
我浑身的血全涌到头上,和当年在越南战场上冲锋一样,大吼一声:“站住!”随即一个扫堂腿,把前面一个只顾追赶家伙绊了个嘴啃泥,另外一个喘着气,呆呆地望着我。
我拉开捕俘的架势,又摆个门户,说:“来呀,过来呀!”这家伙也算亡命徒,真的猛扑过来。我在部队是前直特务连的,练了七、八年,只一闪,一个顺手牵羊就把他按到了,一脚踏在他背上,裴扬赶过来就打。
先倒地的家伙鼻子摔破了,满脸是血,爬起来就跑,我以为他害怕了,哪知他从空地上拖起一把铁锹来。我见他动了器械,正想找防身的家伙,警察却过来了,把我们全带到工厂的门卫室。
原来裴扬也出来工作了,就在这家造纸厂打临时工,不来这里买纸有谁知道。他告诉我,说这里的人老是欺负新来的,特别是临时工,忍好几回了。我非常愤怒,后悔刚才没有狠狠地揍那几个家伙一顿,我相信,对付这几个家伙应该是小菜一碟。裴扬反而劝我,说忍得一日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我想,这不是裴扬的风格呀,啥时候变成这样了?裴扬叹了一口气:“哎,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算了吧。”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地方裴扬不能呆了,里头一定凶险,他这么火爆的性子,就这么两三个月,都变了,肯定遭受过不少磨难,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某种预感。
我们在工厂旁边的小酒馆里坐下。其实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恐怕那伙人看见来报复。裴扬说不用怕,如果真来了,他就到酒馆的厨房里拿菜刀,砍了再说。我想了想,怕也没有用,我不在了,裴扬一个人不是还要呆吗?我要了几个小菜,一瓶酒,和裴扬痛饮起来,万一有麻烦,就来个“武松醉打蒋门神”,打一场醉拳他们看看,也教训一下这帮小子,让他们再不敢欺负裴扬。
论打架,裴扬不一定是我的上手,但他的性子比我火爆,算个勇士吧。
我要裴扬跟我去学校工作,裴扬很乐意,吃完饭,帮我背上纸就走。
一边走,裴扬一边告诉我家里发生的事:
老杨头诊所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又招聘了几个医生,建了几个科室。房屋也越租越大,干脆搬到一家工厂后面的两层楼,好气派。但是,经费仍然捉襟见肘,工资发不出来,老杨头整天愁眉苦脸。
一天,诊所来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一进门,大大咧咧地一坐,翘起二郎腿,要几个医生拿烟来。医生们不知这小伙子是什么来头,慌忙报知老杨头,原来是老杨头的儿子。
老杨头的儿子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当着几个医生的面对老家伙说:“快拿点钱,我有急用。”
老杨显然对儿子的行为不满意,但还是平静地问:“你要钱干什么?这么急!”
儿子眼睛一翻,没好气地说:“不要钱坐你这干什么,朋友聚会,等着呢。”
老杨头从抽屉里清点了五百多元,递给儿子,哪知儿子数都没数,随手一扔,满地都是。
老杨头一惊,生气地说:“你还嫌少?我们工资都没发,不信你问问医生们。”随之,他又变成笑脸。
儿子不耐烦地吼起来:“你打发叫花子?你发不发工资关我屁事!”
老杨头可能见大家都在场,面子难堪,大声说:“你也在打工,我也是打工,我为什么要老供着你?上次给你八千多,这么快就花完了?”
医生们你看你我看你,大家方才知道诊所发不出工资的原因。原来有一只永远装不满的无底口袋。
儿子跳起来,指着老杨头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老狗日地,你不给我钱谁给我钱?谁叫你生我?”
裴扬见儿子越说越不靠谱,气得脸色铁青,上去就是一个巴掌,儿子的鼻子流血了。
老杨头惊恐地看着裴扬,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替儿子包扎好,赶紧又给儿子拿钱。
从这以后,老杨头看裴扬的脸色和以往不同了。
又过了几天,何先生打电话过来,建议老杨头增设妇科,说给孕妇做B超很赚钱,许多孕妇想提前知道婴儿性别,医院是不给做的。
裴扬说,这不是违法吗?现在做得好好的,何必自找麻烦?
老杨头不爱听,说何先生早就讲过,没事的,他有人,他小姨子在部队军事法庭工作,前几天就是一个例子,卫生部门突击检查,专门打击黑诊所,检查的人还没有到,小姨子的信早到了,老杨头把门一关,万事大吉。
老杨头当然听何先生的,找了家小医院,要张永歌去学习妇科方面的常识,回来操作B操。张永歌不想干,也没说原因。老杨头不乐意了,光吃不干,谁养得起?当初的若言也顾不上了,难怪说,环境改变人。
于是,开饭的时候,老杨头难免露出一些不好的脸色,他本来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是给张永歌看的,裴扬却忍不下了,他又是一个为五斗米不折腰的人,看脸色吃饭绝对咽不下去。于是,他默默离开了。
就这样,裴扬来到这造纸厂打零时工。
在这里,裴扬开头还顺利。后来,慢慢和班长产生了矛盾。
这班长在这家厂子干了好几年,有点势力。裴扬呢,只会教书,,干活总是盲干,有力气,没技术,经常影响全班进度。班长烦心,干脆把苦活、累活一古脑儿让他干。时间长了,傻子都会觉得不公平,忍不下这口气,于是,裴扬牢骚满腹,有时候还骂骂咧咧。有些话传到班长的耳里,班长听了不舒服,放出话来,要教训教训这小子。
今天,事儿就来了,为了一垛麦草的事,几句话不对头,班长动手了。这家伙干活行,打架可不是裴老师的对手,第一回合就败下阵来,摔了个鼻青脸肿。
为了挣回面子,班长又纠集了两个帮手,准备把裴扬暴打一顿,打去打来,就是我看到的一幕。
进了学校,周校长很热情,对裴扬的遭遇也很同情,但是,学校暂时没有岗位。
周校长为什么不接纳裴扬呢?按我的的算法,离国家规定的编制还差得远呢,我这才知道,民办学校与公办学校是两码事,私营学校的编制没有规矩,老板恨不得一个人干两个人的事,教学工作和老板的私事常常纠结在一起,老板把老师基本上当成自家的长工一样。
周校长对学校的日常工作从来不管,一切都交给我。他每天早上睡到八、九点才起床,然后拿个煎饼,边吃边在校园里转悠一下,看见一个学生在蹦蹦跳跳,就指着问我:“这个小孩怎么跑呀?要管好!”
我无语,蹦蹦跳跳是小孩儿的天性,怎么能不跑不跳呢,让他蹲大狱?这样的事儿经常重复,我十分无奈。
前天,我们进行一学期一回的期中考试,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们专门设立了考务办公室,开了几次考务会,十分重视。大门口一大早就立着大标语牌:“端正考风,严肃考纪”,气氛很严肃,操作很规范。考了一半,周校长过来了,这回没有拿煎饼,我以为他是来检查考试情况,他急匆匆地说:“别考了,隔壁小区在搬迁,赶紧带几个老师和大一点的同学去把那里的花草挖过来,不要让人家看见。”
我觉得周校长是在乱弹琴,这样重要的考试怎么能说不考就不考呢?如何向家长解释?考试停下,去偷东西,这算什么事?我们发生了摩擦。
昨天夜里十二点,老师们睡得正香,周校长突然打电话来,说外面在下雨,要我带老师们去他的新房上盖塑料布,我火了,当场就顶回去:“老师是教书的,不是长工”
周校长也火了说:“我告诉你们,无所谓上下班,随叫随到。”
我知道周校长不接纳裴扬的原因,可能是对我有想法,说不定哪天要炒我的鱿鱼。裴扬只得又回造纸厂去。
谁料想,此一举酿成日后的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