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将秦从文拥入了屋子,要他先躲进自个儿的被褥里。又去里间儿取了秦从文床上已经冷却的汤婆子重新换了热水,塞进了秦从文的怀中。
躺在鸳鸯床上的秦从文此刻满鼻子都是鸳鸯残存在其内的体香,这被她捂了一夜的床铺温暖的格外让人眷恋。看她一边在里间和外间忙碌的穿梭,一边又喋喋不休着:“学武是一辈子的事儿,哪里是一蹴而能成就的?十四爷在这样胡闹下去,只怕武道不能精进,末了却是先把自个儿的身子给废了。”
她又停下身,从炕柜衣橱里取了崭新的衣服跟秦从文道:“我的爷,怎么还躺着不动?那成了冰坨子的衣服还不够冰么?”
瞧她似嗔怪似撒娇的样子十分可爱,秦从文忍不住咧嘴笑了一下,也不辩驳。躲在被窝里便解下身上的衣服,最后又褪去了亵裤。
鸳鸯从被子外伸手进来抓住了他脱下的衣裤从被褥中拉了出去,又将干净的衣裤塞入了被子中。一边整理着要拿出去换洗,一边就要出门去。
秦从文却是叫住了她,道:“鸳鸯,我午时怕得去武堂,你记得唤我。”
鸳鸯听了忍不住抱怨道:“都熬了一宿了还去武堂?去了武堂又能学到些什么?”
她也只是发发牢骚,知道秦从文是个不听人劝的性子,于是打起帘子出了屋去洗衣服去了。
秦从文在被子里换上了衣裤不多时就沉沉的睡去,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嬴城在大辛帝国的疆域之极北处,早年有‘冰雪之国’的称呼。
这里几乎没有四季变换,长年累月都是纷飞的大雪。帝国南方的来客最是忍受不了这里的天气。但身为嬴城人,却早已经习惯了与冬雪为伴了。
嬴王府此刻就是厚雪堆覆,府上的下人们大清早起来的任务就是将庭院里的厚雪扫除,以免积压成冰。每到扫雪的时候,王府的各处院落总能够听到下人们的轻声细语。
此刻庭院里在扫雪,但秦从文却仍在梦乡中。前一刻梦里他梦见自己成了大辛帝国的强者,翻江倒海无所不能。而后一刻,却梦到软香入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拥着浑身赤裸的鸳鸯。
毕竟是同住一个屋子,说秦从文从未看到过鸳鸯的身子未免骗人。
彼时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多少岁,一次从武堂回来时便瞧见鸳鸯换衣服时的场景。倒也没能仔细看,只知道鸳鸯胸口处长了两个肉馒头,双股间也是光秃秃的一片,那时只觉得好不丑陋。
他因为身边没有朋友也没有可以亲近的长辈,所以心中疑惑一直藏于胸中。脑子里偶尔想到那次所窥视到的一幕心里都觉得害怕不已,倘使有朝一日自己胸口也多出那么一对,胯下少了那么一根。彼时怎么尿尿?因而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秦从文看待鸳鸯都如同看待怪物一般。
但奇怪的是而今在梦里,只觉得拥着这句‘丑陋’的身体是极为舒服的事情。他已对这身体不再害怕,而是觉得好奇。
冰凉的泪珠拍打在脸上,似乎有人在低声啜泣。不知是因为对鸳鸯太熟,亦或是感知力变得比以往更强了的缘故,他在睡梦中既听到了哭声,似乎也‘看’到了哭泣者。
是鸳鸯在哭?她哭的这样伤心,是姨娘又欺负了她还是兄长秦从智欺负的她?倘使是兄长秦从智,自己尚且还护得住她。但若是姨娘···
秦从文虽然废文任武不爱学礼,却也知道母命难违。
从沉睡中醒来,秦从文睁眼之时正瞧见鸳鸯一脸笑颜的看着自己。她跪坐在床上,靠窗倚着墙针织。
“十四爷醒了?现在可还不到晌午呢。”她道。
瞧她一脸笑容,如果不是梦里先有了察觉,秦从文恐怕也会忽略掉她眼睛的红肿。既然给自己发现了,那断不可能不问。因此秦从文问她说:“怎么又哭的?”
鸳鸯愣了愣,撒谎道:“才没有,奴婢在爷眼里就是只会哭哭啼啼的丫头么?”
秦从文看她竟然当面撒谎,心里着实觉得她有些欺主了。
也不起身,秦从文只在床上深吸了口气而后闭上了眼:“你是觉着我年纪小,便好欺骗么?”
秦从文虽然语气平淡,但话里透着的意思却重于泰山,压的鸳鸯喘不过气来。她感觉得到秦从文那稚嫩的小身体里酝酿着的火,这火一旦点燃断不是自己能够承受的了的。吓得慌忙将手里的针线和鞋底放在了床上,跪在炕上哭了起来:“十四爷这是哪里话,奴婢侍候爷已有四五年之久了,奴婢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爷还看不透么?”
秦从文瞬间也不怒了,他睁开眼要从床上坐起。鸳鸯忙爬到他跟前将枕头垫好,见他已倚着枕头做好后仍旧跪在他跟前。
到底是跟了秦从文日久,知道秦从文的喜怒哀乐。说到底也不过是小孩子,秦从文是藏不下心里想法的。一看秦从文的脸色,鸳鸯就知道这位少爷不怒了,因此也胆大的冲着秦从文咧嘴笑了笑。
秦从文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他也很难做到对鸳鸯真正发火。因而问她:“到底是怎么的?你可不许再哄我。”
鸳鸯知道秦从文是执意要追问的,因而也不敢隐瞒,所以开了口说:“早上我去武堂给爷告假,正好碰上了十爷他们。他们倒是没怎么欺负我,只是十爷的几个下人言语不恭敬了些。”
“怎么个不恭敬法?”秦从文觉得鸳鸯说的太言简意赅了些。
鸳鸯脸微红,既是生气又是委屈,泫然欲泣的咬着银牙说:“他们毁我和少爷的清誉,说,说少爷是因为跟我睡在一起才起不来床的。”
秦从文听了只觉得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鸳鸯道:“这话怎么算毁你清誉了?他们只是猜错了我为什么不起床的原因罢了。至于我跟你睡在一起,这话听着也不像骂人的话,况且咱们也不是少在一起睡觉的。”
鸳鸯给秦从文说的心惊肉跳,又羞又恼的慌忙捂了秦从文的嘴,没好气里又透着哀求说:“我的爷,您这种话可千万别说了。赶明儿给夫人听了去只怕会打断我的骨,我虽然命贱,却丢不起那人呢。”
秦从文将她的手扒开,粗着气儿道:“怎么丢了人,又为什么要断你的骨?”
“内院里最忌讳的就是丫鬟里出狐狸精败坏主子的德行,眼看爷您年纪见长,以前咱们不避讳的事情现在也该有所避讳的了。”鸳鸯也不清楚该如何解释,其实对于男女大防她也只是似懂非懂。毕竟男女之事一向是羞于启齿的事情,除了生母之外谁也不会教你这些。
秦从文似懂非懂,他也不再多问了。略一思衬就抓了鸳鸯的手说:“十哥欺负我就罢了,他毕竟是我兄长。但他放任下人欺负你,那就是不该,我替你讨公道去。”
说话时就要下床却给鸳鸯抓住,听鸳鸯急着求道:“爷,您去了十爷必定不肯认的,没来由让他再找借口欺负你。”
秦从文听了冷笑一声,傲然道:“我秦从文哪里是那般好欺负的?我脸上的伤可还是他造就的,这仇儿我还记得呢。”
他虽然年仅七岁,但却是个学武第八重境界的人物,鸳鸯没有学武,只能被他不由自主的拉下床了。
眼看着开了门,冷风从外面吹了进来。秦从文要拉鸳鸯一起往武堂走,却给鸳鸯拽住。听鸳鸯急着哀求说:“爷,就算要去,咱们先加了衣服再去成不成?”
秦从文觉得有理,于是就松了手。
鸳鸯忙将刺骨的寒风关在了外面,拉着秦从文又回了床前将秦从文引到梳妆台前坐下。先给秦从文套好鞋子又给秦从文系好斗篷,拿了梳子要给秦从文梳头挽髻。秦从文不耐烦她磨蹭,道:“咱们是去打架的,你何必搞得太庄重。”
鸳鸯果然加快了手脚,用极快的速度给秦从文盘了头,又给秦从文脸上的伤扑了粉。其实一夜下来秦从文的脸上早已消肿了太多,如今扑上粉后再看不出挨过揍的痕迹了。鸳鸯给他戴上抹额,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便在铜镜中倒映而出。
帮秦从文梳妆后她自己倒不必多费功夫,一来她也买不大起钗饰脂粉,二来她本就是妆容好的。
披了件旧褙子,临了劝了秦从文一句:“爷,咱们去了不打架好么?赶明儿给夫人知道了这事,只怕您又要讨骂了。”
秦从文满不在乎的说:“我娘早已不管我,她是不会知道的。”
说话时又重新拽着鸳鸯出了屋子,两个人也不关门,就这样大步流星的朝着武堂而去。
武堂是秦家的族学,凡秦家子弟幼年时尽皆在那儿启蒙。为秦家子弟启蒙的武师也是与秦家亲近者,修为未必要高但必定对各类基础武学有十足的经验。
武堂设在外院,虽仍在王府之内却与内院有好长一段的路程。寻常下人从内院往返武堂只能步行,就算加快脚力也得半个时辰左右。似秦从文这样的少爷自然不必步行,坐了马车和鸳鸯一声不吭的朝武堂而去。
车夫也是秦家的家仆,专线往返于武堂和内院接送人的。也不多问,扬鞭拍马驾车载着秦从文和鸳鸯往武堂赶。一路上鸳鸯固然紧张兮兮,秦从文却是抑不住的兴奋,两个人虽然心情不同却都藏着心事儿。因此一路上的雪景风光都没有欣赏,也就到了武堂了。
武堂不小,是个独立的跨院儿。分设有讲经堂、演武堂、兵器库、书笔库等。大院儿套着小院儿,小院儿里住的除了武师外就是些武堂的下人,每日里都会打扫书桌和庭院。
“十四爷?”
一路穿过庭院来到讲经堂,不少碰到武堂的仆婢。这些仆婢未曾想会撞上秦从文,现在是早课的下学时间,而晚课的时间不也还没到吗?再看秦从文拉着的鸳鸯,联想到早上的事情。仆婢们的脸上便难免变得有些精彩起来。
秦从文拉住一人道“看到我十哥了吗?”
那仆人也是个精细的,看秦从文脸色不善就猜到秦从文或是为鸳鸯来抱不平的。他虽也不愿意得罪秦从文,但相比较起得罪秦从良而言得罪秦从文却又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了。因而摇头,笑着推说道:“没有。”
秦从文皱了皱眉,因为他年幼个矮的缘故,只能仰着头望着仆人的。听这仆人脸带笑意满嘴瞎话,秦从文面色不愉,透着不满道:“你欺我年幼无知么?”
见秦从文脸色不快,仆人也脸色瞬间变得肃然。但这一本正经瞎说八道更令人着脑,听他不知是真心劝诫还是存心讽刺的跟秦从文说:“十四爷,您这话可就错了。小的不告诉您也是为了您好,等少爷您长大后便能明白小的的良苦用心了。”
他话里话外刺着秦从文年纪小,透着股秦从文不懂事的意思。又说什么秦从文长大后如何,竟然端起了长辈的架子,一副教导秦从文的语气般。
只这一句话,秦从文的肺都险些给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