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彤本以为血书也会同之前的书信一般石沉大海消失无踪,但她却得到了回音——有勇无谋。
从那一日起,安彤更加勤劳地四处查看地形,契而不舍地飞鸽传书询问倩姨,语气越来越诚恳,行刺计划越来越周密,却还是只收到四个字——有勇无谋。无计可施的安彤不免心中有些泄气,到底为什么呢?倩姨她为什么觉得我有勇无谋?我哪里想得不够周详?还是时机不合适?
不得不沉下心来的安彤从此不再惹眼,安分守己地做自己该做的事,闲暇时用宫中的花草树木炼毒制药,实在空闲得厉害了,也不过是一个人坐在水边发呆,用石头砸水解闷,或者一个人画圈圈、撕纸条、数金鱼……
原本那些爱愚弄她取乐的人,渐渐也觉得无趣,欺负一个活人却如同欺负一块木头、一块石头、一汪死水一样没有任何反应,更别说反抗了,试问谁有那闲心思整日去欺负一块榆木疙瘩?
日复一日,直到张雪儿的头七,因宫中禁止私下祭奠亡灵,安彤只得瞒过众人独自前往禁林中的摘星楼祭奠她,“雪儿,你是我在这宫里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能听我说说话的人,虽然我们前几天闹了别扭,但我们还是好姐妹呀。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出宫,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你见一见文君,第一次听到她说话的时候,我忽然间懂得什么叫吴侬软语酥人骨,不过你不用担心她跟你抢人,她在选秀的时候就放弃了进宫的机会,如今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还是戏文里英雄救美的桥段,现在的她每天不是画扇子就是画糖画,什么盘古开天辟地、女娲炼石补天、龙飞凤舞、老鼠娶亲……她会的花样可多了。真羡慕她日子过得相当逍遥,不像你我整日里为奴为婢,被人呼来喝去……”
常年没有人烟的禁林中忽然冒出了隐隐火光,吓得路过的人慌忙逃走,一个个面色惊慌,如同见了鬼火。
一个不怕死的人走到安彤身后,大喝:“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居然敢在宫中祭奠罪人张雪儿。还不快束手就擒随我去见内务府认罪。”
安彤初闻人声吓了一跳,但听到后来哆哆相逼的话瞬间心火猛起,“奴婢知罪,求大人”,安彤一边说话一边转身,转身的同时将身后的火盆踢向来人,“活该!”
那人始料未及,慌忙倒地转圈灭火,等他想起追究之时,安彤早已消失无踪,红花林中的阵法再一次发生改变。那人居然没有发火也并未追赶,只是黯然起身进入摘星楼正厅,打开一幅悬在正厅、落满尘土的画,画中人美若天仙,却愁眉深锁,仿佛天上人间再无乐趣值得她展颜欢心一般。
望了画像许久,那人才悠悠叹气,“既然你已经依约来到宫中,为何又不肯见我?”
那人走后,守护红花林的黑衣人大醉一场,执剑起舞,但手中的名剑却被他用成了斧头锤子,小半个园子的红花树被砸得倒地不起,空气中的红色雾气越来越浓,他倒下之后,口中不住地呢喃着一句话:“你还是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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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安彤的枕头底下多了一个信封,闻到信封上的湘妃竹香,安彤心情大好,“师傅终于有回音了。”
她迅速打开,发现里面并无书信,只有一个正中央写着王字的白色纸帽。
“这算是什么意思!?”用尽所有方法,纸帽上并无任何字迹显出,真真令她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有人在愚弄我?虽然心中疑惑,但安彤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湘妃竹香乃师傅特有,绝对不会有人能假冒,更何况师傅的事宫中无人知道。
从此,安彤成了每日捧着一顶纸帽子发呆的呆头鹅,因她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挂心那顶纸帽子,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很多人当面笑话她“有些人啊,不知廉耻,还好意思假装自己魔障痴傻,想男人想疯了不说,还整日魂不守舍地拿着一顶纸帽子,演着忠贞不渝的望夫石。”
更难听的话很多,但安彤早已学会了聆听,不相干的人说些不相干的话,有什么好在意的?过几日她们兴趣换了,也就没事了。
嬷嬷领着一个新人到来之前,众人就已经开始私下议论纷纷:
“听说新来的人是被皇上废掉的妃子。”
“什么呀,明明是宠幸了一夜的婢女。”
“不是,是勾引未遂的医女,听说她给主子用了媚药。”
“真的吗真的吗?快说说快说说。”
“听说前几日皇上心情不佳,以至茶不思饭不想,神情憔悴,太医院的太医们用尽所有办法都没有用,皇上依然不肯吃饭,然后啊,一个医女斗胆为皇上献上开胃茶。因这宫女平日里老实能干,太医们试过茶水无毒,也就放心让她端给了皇上,没想到皇上喝了以后非但没有宠幸她,还把她贬来这里。”
“哎呦,这医女得长的多丑,才能让皇上食不下咽?”
哈哈哈……
“干什么呢?!”封嬷嬷一声吼,所有人立刻站成两列,福身行礼,“封嬷嬷好。”
“都站好了听着,这位是吴桐,从今天开始住在这里,你们要好好相处,不得肆意生事。”
“谨遵姑姑教诲。”
“来,吴桐姑娘,我来为你一一介绍。”
“不用了,以后自然会认识。”
“姑娘说得是,那老奴就先告退了。”
“等等,那边角落里的是谁?”
“那个呀!她是呆头鹅安彤,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姑娘不必理会她,免得惹祸上身。”
“这么邪门?”
多嘴馋猫淡倩上前耳语道:“前些日子,她的朋友忽然成了娘娘,才一月光景就被治罪,临死之前还恨恨地骂她恶毒。”
“你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比说书人如何?”
“奴婢怎么敢编排姑娘,奴婢只是说了某些人说过得话,姑娘日后可要小心提防着。”
“多谢提醒。”吴桐看着淡倩得意忘形的嘴角,心中一阵厌恶,但明面上却是信任她的。
“折腾了一日,姑娘想必乏了,请姑娘早点歇息。”
“我要她旁边的床铺。”
“这呆头鹅平日里疯疯癫癫的,恐怕会伤了姑娘。”
“你是说我武功不如她?”
“老奴不敢,老奴这就派人去收拾。”
“我来我来。”淡倩一边说一边动手开始收拾,并将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布置吴桐的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