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劲坐在饭桌旁,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小红菱坐在路劲右手边的位置上,笑嘻嘻地说道:“路劲,吃啊,我妈做的菜不好吃吗?”
路劲害怕地连忙摇头,拿筷子夹了口菜,开始狂扒米饭,碗底越来越朝上,几乎整个碗都快要扣到脸上了。
小红菱说道:“你呀,别把我家碗都啃肚子里去了!”路劲也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一个劲儿地扒米饭,噎到嗓子眼了也不敢放下碗。
终于扒光了最后一粒米,路劲放下饭碗,腮帮鼓鼓地,嘟囔着说了声“我吃饱了!”转身就要溜走,不料小红菱拽住了他。
小红菱一脸埋怨地问道:“妈,他好不容易送上门,你怎么不揍他一顿?”路劲心里不禁暗暗咒骂,心想明明是老子顶着被你妈这个母夜叉暴揍的风险,把你从村口抱着送回家,居然恩将仇报想要揍我?早该把你扔在山上让妖怪吃掉。
村长老婆坐在桌子另一边,眼圈红红的,似乎大哭了一场,对小红菱的说话充耳不闻。
小红菱撒娇地喊了一声“妈!”
村长老婆还在发呆,一点也不理会。
小红菱见她妈不理她,想要找她爸,才想起来爸爸不在家,疑问道:“妈,我爸呢?怎么还不回来吃饭?”
村长老婆听到她的问话,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侧身朝墙,似乎不想让他俩看到,伸手擦了擦眼泪,柔声说道:“菱儿啊,乖,妈身体不大好受,你乖乖吃饭,别惹妈生气好么?”
小红菱心里想着,我哪里惹你生气了?我明明已经能走路了,还骗这家伙送我回家还不是想让你揍他一顿,帮你消消气?可是她看出母亲心情不对头,也不敢再说话,乖乖地坐在饭桌旁开始吃饭。
村长老婆转身朝着路劲,说道:“路劲,你吃饱了吗?吃饱了回家睡觉吧,晚上千万不要出门,都这么晚了。”声音似乎比对小红菱说话还要温柔,完全没了平时的蛮横霸道。
此时天色尚早,不过七点多而已,在习惯早起早睡的乡下也不算晚,路劲不明白村长老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路劲惊讶地看着平时泼辣的村长老婆居然也有温柔的一面,难道是我送她女儿回来感激我?也不至于感激到这份上。
回家的路上,路劲仍旧满腹猜疑,但又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忽然灵光一闪,自言自语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在我饭里下了砒霜,想要毒死我,才对我一反常态,想让我吃得放心!好歹毒的妇人!”心中一阵反胃,只觉刚才的饭菜剧毒无比,似乎马上要毒性发作一样,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路劲转念一想,觉得也不至于毒死自己,毕竟不过让她当众出了一回丑而已,像她那种敢于泼妇骂街的女人,会如此这么在乎这个?路劲想起刚才小红菱问起她爸爸,村长老婆便止不住的掉眼泪,难道村长跟着王寡妇私奔了?这样的话,一切都合理了,难怪村长老婆想要毒死我,害跑了她男人,也怪不得刚才小红菱一直没动筷子,原来菜里有毒。
路劲连忙翻墙进了附近的一户人家,溜到东厢房的厨房里,拿起菜油就往肚子里灌,没灌几口,一阵反胃的感觉袭来,路劲便对着水池大吐特吐起来,简直连早上吃进去的都要吐得一干二净了,他才感觉好些。
忽然门外传来脚步声,路劲暗叫:“不好!”侧身想溜,一把明晃晃的叉子横在了胸口,路劲大惊失色。
“你是谁!”对面的人问道。
路劲连忙说了声:“是我路劲,别动手!”
外面的人挑开帘子,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路劲的脸,路劲也看到了来人,正是王寡妇。
路劲略感吃惊,因为这里不是王寡妇家,而是村里一户张姓人家,小两口新婚不久,住在此处,是一栋新房子。路劲心里惊讶,难道王寡妇勾引了张大头吗?可是张大头的长相是出了名的难看,他媳妇要不是残疾也不会嫁给他,心高气傲的王寡妇怎么会看上他呢?
王寡妇也是一脸惊讶,训斥道:“路劲你怎么可以偷东西?”
路劲说道:“这又不是你家,你怎么会在这儿?”
王寡妇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张大头出远门了,他老婆一个人怕,喊我来陪她。你说你偷什么呢,赶紧还回去!”她看见路劲在厨房,以为路劲饿极了前来偷点食物,所以心里也不是十分怪罪。
路劲说了缘由,唯独王寡妇和村长私奔这个情节省略了。王寡妇拿着叉子轻轻打了他一下,说道:“你个小脑瓜子整天瞎想,哪有这回事儿,人家村长媳妇对你好你还瞎猜疑,都得天天打你你才舒坦是不?赶紧回家去,晚上不要出门!”
路劲听到“晚上不要出门”,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寡妇和村长老婆都这么说呢,刚要发问,就被王寡妇推出了东厢房。
路劲刚要迈出大门,王寡妇神色犹豫了一下,喊住了他,说道:“要不今天你别回家了,在这里我们三个人一起住安全。”说完又自言自语道:“名声名声,在乎一辈子名声了,可人命关天的事,他一个孩子打什么紧……”
路劲感觉好奇怪,说道:“我才不和你们两个女的一块住呢,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死!“
王寡妇骂了他一声,说道:“我们女人还没那么在乎呢,你个没长毛的小屁孩倒唧唧歪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王寡妇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道:“锁好门呆在家里,路劲你个倔驴,千万要听婶子的话!”
路劲心里不停地打鼓,喃喃地说道:“怎么个个都这么奇怪,除了小红菱还是那么霸道不讲理之外,没有一个和平常一样的,怎么回事呢?”
他回到自己屋子,心里想着,这群人都让我锁好屋门,呆在家里晚上不要出去,难道是合伙来烧死我?他一拍脑门,心想,一定是这样,怪不得千叮咛万嘱咐。想到王寡妇,路劲心里感觉有些不对,难道她想烧死我?可是她对我……
路劲觉得王寡妇对自己好倒是说不上,平常对自己非打即骂,活脱一个大人版的小红菱,见面少则拌嘴,多则动手,拧掐扎咬,这些女人的手法,两人都使得纯熟,实在不敢说好。但是,想到她希望烧死自己,路劲心里觉得不可能,但原因却又说不出来,毕竟自己常惹她生气,烧死自己也就免得生气了。
十几岁的孩子心智并不成熟,很多想法稀奇古怪。这样一想,路劲觉得自己的推理实在合乎逻辑,简直无懈可击,真相原来就是如此!哼,想要学诸葛亮火烧藤甲兵,你们还差远了!以为骗得过我,哼,等老子活过今晚,再站在你们面前,逐一推理开所有谜团,当众羞辱死你们。
路劲不但不锁门,为了安全起见,还把门外面的一对锁环解了下来,避免别人从外面锁上。不光如此,路劲之所以仍敢大摇大摆地睡在这屋里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草屋后面连着一处柴草垛,中间有一处暗道,那是路劲之前躲避追杀时留下的。
哼,正所谓狡兔三窟,他们哪里困的住我?路劲不由得洋洋得意。
夜色渐深,外面一直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动静,偶尔有风吹过小树林,树叶哗啦啦地作响,或者远处传来一两声犬吠,除此之外,没有了一点声音。
渐渐地,警戒中的路劲也熬不住困意,经过了疲惫的一天之后,忍不住沉沉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很快便鼾声起伏了。
忽然,朦胧中路劲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声音细微而尖锐,仿佛鬼声一般,黑暗中乘着窗外一片洁白如银的月色,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路劲从睡梦中惊醒,以为做了一场噩梦,不料那种尖细的女声依旧幽幽可闻,他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冒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鬼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仿佛要钻进屋子来了,路劲大惊失色,拿起身边的一根木棍,大喊道:“谁在装鬼吓唬我?”没人回应,女鬼的叫声也暂时消失了。
路劲惊魂甫定,虽然他敢断定是有人在恶作剧,不过,在这深夜里,独自一个人居住,周围阴森森地一片黑暗,即使是装鬼也会被吓掉了魂。
路劲想要开灯,不料反复按动开关,灯始终不亮。他心里更加惊悚,难道真的是鬼?又伸手拿起一只打火机,不料也打不着,而且湿淋淋的,像是沾过水。
路劲壮着胆子踢开了门,冲进了院子里,只见月光下,院子里空荡荡的,周围更是开阔平地,一个人也没有。他壮着胆子往屋后走,结果围着屋子绕了一圈都没发现一个人影。
“奇怪了,躲哪里去了?”路劲自言自语道,忽然一脚滑倒,跌倒在地上,爬了起来,暗叫了声倒霉,看着地上那摊水,忽然闻到一股腥气,借着月光凑近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滩血水,腥味直冲大脑,稠浓的快要凝固的样子。
路劲后脊背直发凉,赶紧冲进屋里,钻进被子里不敢冒头。屋子里陈设简单,空间狭窄,更何况床腿都被锯断了,床板掉落在地,路劲确信屋里不会有其他东西。所以极度恐惧之下,路劲宁愿做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也不愿离开被窝。他只觉头皮发麻,心中惊疑不定,这女鬼到底杀了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一滩血迹?
此时,刚才消失了的女鬼声音又幽幽地响起,由远及近,飘忽不定,一声声叫的路劲的耳朵直发毛。路劲此刻想起之前的叮嘱,心里想,难道就是这女鬼闹得村里人心惶惶,村长老婆和王寡妇她们都是好意提醒我的?那干嘛不直接告诉我,害得我误会她们的好意。还有村长呢,难道被这女鬼勾走了魂?可是,我和小红菱才离开村子一个下午而已,村子里怎么会变化这么大?更何况闹鬼不都是晚上吗?……一个个疑问涌上路劲的心头。
女鬼的声音越来越近,路劲躲在被窝里,双腿控制不住地抖动了起来,恐惧之下,他抱着头大声地唱起歌来,从两只老虎唱到两只小蜜蜂,从大花轿唱到纤夫的爱,只要是喜庆的歌曲他都搜肠刮肚地大声歌唱,希望用声音赶走心中的无限恐惧。
安静的夜晚,尤其是乡下,万籁俱寂,发出任何声音都能传出很远,一声犬吠,一声鸡叫,甚至某个庄稼汉如雷的鼾声,都能穿破墙壁,传到村子的角角落落,家家户户,路劲如此大声喊叫,自然早就传遍全村,可是村子里死一样寂静,没有一点回应,没有被吵醒的人大声骂娘,没有守夜的人过来呵斥指责,连被惊醒的看门犬狂吠几声都听不到。
周围越是寂静,路劲的心里越是发毛,整个村子好像空无一人一般,难道都被女鬼害了?此刻哪怕来几个拿着棍棒呵斥着要揍他一顿的人,他都会高兴地流出眼泪。那滩血水的腥味仍在路劲的脑子里钻来钻去,他觉得嗓子眼微微发甜,肚子里翻腾不休,直欲呕吐。
那女鬼似乎听到了他在唱歌,停下呼喊他的名字,路劲唱了半天嗓子都哑了,也停了唱歌,静静地听动静,不料等他一停,女鬼的声音立马幽幽地传来。
路劲乱叫着又唱起歌来,乱七八糟的各种歌曲唱上一两句便要换另一首,毕竟熟的只有那么一两句。没唱多久,路劲便词穷了,只好反复重唱那几首熟悉的口水歌,不让有停下来的空隙,以免听到了女鬼那毛骨悚然的叫声。
忽然,正在路劲唱的嗓音嘶哑带着哭腔之时,幽静的深夜里,传来一声女人的笑声,难道是女鬼笑了?会笑的女鬼该有多恐怖?
路劲恐惧至极,等死的感觉一样难受,突然一声响动,女鬼“哎呦”一声,一个东西重重地落在路劲的被窝之上。
东西似乎从房顶落下,幸好房子低矮,砸的不重,不过还是差点让路劲背过气去。那东西像是一个人形,难道是女鬼掉在了床上?路劲心里不禁求爷爷告奶奶,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赶快醒来吧!
可是这感觉,这重量,甚至是刚才那重重的一砸,哪个不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路劲心里害怕地都快麻木了,躲在被窝里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