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府
玄燮摘下面具,回府换回绣着祥禽瑞兽的贵服,看自己袖口上的孔雀图案,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想念慕闺迟。
没想到与宁儿的相遇竟然是在这样惨烈的背景下。本是去许家坟墓守株待兔,没想到却能与涅槃往生后的许贞宁相遇,而曾经许家的红墙绿瓦,白玉栏,御赐的十六信幡、豹尾虎头杆全部成了焦土。
柔媚的鬼姬侍女捧着香炉款款而来,在玄燮面前跪倒,一个帮他穿戴系带,一个整理发髻,转眼间,贵服宝器,皓齿星眸的贤王爷就呈现在她们眼前,纵然几个鬼姬日日都能见到玄燮,但觉得贤王爷本人的俊朗与风姿,百看不厌,屋内几个鬼姬陷入片刻失神。
贤王府的鬼姬侍女都出身贫寒,被家人卖给贤王府,本以为是十死无生,却出人意料地全部改头换面,更改了名字,留在贤王府内府,这些妙龄女子以必死之态入府,却被细心调教,学武学术,留在玄燮身边的几人很是进退有礼。
此时玄燮的思绪却游离于从前的关雎宫外,在寒阳之下侍卫冰冷的长剑闪光,几乎同一时刻跪倒,朝着他父皇山呼海啸般高唱:“皇帝万岁,万万岁!”。
那时的贤贵妃,年轻美艳如同一幅画。
玄燮眼眸星辰微动,心中的恨已弥散开,他对自己母亲贤贵妃之死以及正贤军全军覆没之事本就有所怀疑,如今这种恨像是藏于巨石之后的潜流,冲开了巨石,便再也不能阻挡地直泻而出。
贤王玄燮虽然一时不愿意也不能接受贤贵妃是被人在关雎宫内暗害这一推断,但是他仔细想来,越觉得心悸。一时间天旋地转,一颗心脏突突直跳仿佛立马就冲出胸腔。玄燮浑身烧着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上下一口气提不上来,额上青筋暴起,怦怦直跳,忽然就喷出了一口血。
“王爷!”
“阁主!”
身边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个个显现出危难之色。几人看着玄燮的脸色,只觉得自己额头上已经渗满了汗珠。
玄燮摆摆手,一张脸已经苍白,手掌冷得像冰,他却热得像要发疯。
恨意,还有欲火,恨意与欲火烧得玄燮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觉得自己的魂魄犹如一堆木料一般摔倒在地上,熊熊火焰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尽数燃毁。
“高湛。”玄燮涩着声音。
贤王府近身侍卫高湛略有犹疑,最后还是上前道:
高湛腰间悬刀,脚下马刺踩得叽叮叽叮作响,向玄燮行礼后递上一封密函。
玄燮扶着白玉椅子,思索良久,无声透了一口气,一手拈着那信,一手晃着火折子,默默点燃了,直到看着它烧成灰烬,目光一闪,眉棱骨不易觉察地一跳。
“阁主难道又动了心火?”长音阁的老者司徒雷一步上前,搭上玄燮的脉搏。司徒雷面色一顿,半是责备半是心痛沉声道:“阁主,你知道你不能动心火,不能伤肺气,怎么今日竟这般严重?”
“王爷病情很严重?”几人同时急道。司徒雷白眉紧皱,沉默着不说话。
玄燮勉强一笑,忽觉得一阵热风由丹田而出,裹着剧痛袭向自己的五脏六腑,接着只觉得头一阵发晕,颓然坐回了椅子上。
众人顿时一惊。
“阁主!”
身着绿色彩凤纹月华裙的少女一个跃身到了玄燮面前,美艳的眉目凄然道:“阁主!请你用湘羽解毒吧。”
玄燮回过神来,大口喘了喘气,扯出一个笑意:“说什么傻话,湘羽你出去。”
湘羽面容雪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阁主!”
“出去。”
司徒雷与高湛给湘羽使了半天眼色,湘羽不情不愿地出了门,俏丽的身姿经过梅兰竹菊浮壁消失在垂花门外时,她脸上的泪水始终未干。
“都安排好了吗?”玄燮接过司徒雷递上的茶水,只觉得全身像被火燃着。
“已经安排妥当,这次这个少女因肺病亡故,已经打点了她家里人,以另一个身份将尸身今早运进后府。”侍卫高湛回到,眼神中依旧是对玄燮身体的担心。
“依然照旧,对外说本王昨夜已经享用过,今日新丧,安排下葬。”玄燮一双眼睛幽幽地闪着,思忖着如何部署下一步棋。
“前日王爷在御王府闹得动静颇大。”高湛忍不住道。
玄燮站起身来,轻轻拍拍高湛肩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我们以逸待劳许久,该用用其他计了。”
“王爷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侍卫宋临终于开口。
玄燮布出卦象,乾卦。
他看了看院内照壁上绘着的紫虎啸月与游龙浮雕,目光移至主楼屋檐上伏着的四尊青铜龙龟,闭上眼睛,点点头。
宋临与高湛相视一眼,齐声道:
“诺。王爷,臣这就去部署。”
玄燮点头,摆了摆手,二人转身闪出大门。
“本王有些控制不住,送本王去冰库。”玄燮喉咙已经接近嘶哑,待高湛二人离开后,向司徒雷伸手道。
司徒雷满脸心痛之色。这个看着玄燮长大的老者,眼角布满了岁月的皱纹:“王爷,恕老奴多言,你这病用寒冰治疗仅能治标,并不能治本,多次使用不仅不利于身体,只怕还会使贵体受损啊……!”
“你知道是多言,就不用说了。”窗棂处吹进的风凉,玄燮已经感到自己内心的火越烧越旺,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道道魔影,他们立在虚空中,遥望着自己的方向,骇人的气息弥漫。那熊熊烈火隔在他与那些影子中间,继而那些影子变成了曼妙的少女身影,少女们玲珑的曲线跳着婆娑的舞蹈,令人心生摇曳。
玄燮心道不好,只能凝神闭目,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双眼,他看了眼前的老者一眼,起身转动墙上的玉瓶,一道墙“轰——”一声沉重地慢慢自动旋转开来。玄燮苦笑道:“我这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能折腾的也就这副身子而已,难不成还真要湘羽为我解毒吗?雷叔,我造的孽,已经够多了……”
司徒雷眼中的泪瞬间下来了。点点头,搀扶着玄燮往机关密室中走去。
“王爷!”门外忽然一声报告声,玄燮回头,只听外面禀告道:
“禀贤王!慕九姑娘府外求见。”
“她怎么来了?”玄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一层,略一迟疑笑道:“她大概是来为昨夜爽了贤王府的约而来。”说罢向门外侍卫样扬声道:
“请她进来。让湘羽将这玉如意送给慕姑娘。就说本王身体抱恙,她能遵守约定本王很高兴,今日就请她回去,等本王身体好些,便亲自登府看望。”玄燮对司徒雷指了指桌上的锦盒,慢慢道:“这东西她若不要,就让高湛再送一对到慕府。”
司徒雷点头,将玄燮扶进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