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闺迟眼见此人已经承认他便是自己幼时的青梅竹马,心中又惊又喜,但是长大后的程淮哥哥显然不再认识已经魂穿与自己堂妹身上的宁儿了。
她心中焦急,落泪道:“有三个女子,自幼感情比亲姐妹更好。其中第一个嫁给了第二个的哥哥,第三个却嫁得很远,再后来第二个居然爱上了仇人的儿子,不惜与娘家决裂,因此这三个女子很难再见到面,只能偷偷以书信来往。多年后一天,远嫁的女子带着她的孩子来求助自己的好友,这三人瞒着所有人在郊外见面,每逢夏至那天,给那个孩子治病……”
“她们的儿女,因此自幼相识每年夏至相聚。”玄燮心中一凛,手指的力度渐渐下降。
慕闺迟喘了一口气,猛地咳嗽了两声,她差点被满眼怒火的玄燮掐死,眼角的泪水滑落脸颊。
“程淮哥哥,你记得幼时你带宁儿去浅溪边,你给宁儿念的那首词吗?”闺迟直起腰,看着玄燮的眼睛。
那副面具只露出一双看不清形状的眼睛,面具花纹不动,那双眸子却始终静静地看着自己。“春色将阑,莺声渐老。”一行泪落下,闺迟嘴角却扬起一抹因久别重逢而来的笑意。
玄燮放开手,接口道:“红英落尽青梅小。”
玄燮一把抱住闺迟的肩膀,不可置信道:“你真的是宁儿?你真的是宁儿!可是你……”
许贞宁比慕闺迟要年长十岁,她们怎么可能是一人?
慕闺迟眼中泪水落下,抱住玄燮:“程淮哥哥,宁儿已经被晋王与顾轻舞害死了,我的魂魄通过涅槃往生在堂妹慕闺迟身上活了过来。”
“涅槃往生……原来世上真的有这种术……”玄燮眼中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滴落下来:“宁儿,晋王,宁儿……”他心中的谜团终于揭开:“原来宁儿就是晋王妃,是我从未去见过的晋王妃许贞宁?原来这么多年,你竟然离我这样近?”
二人久别重逢,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借着月光,玄燮看眼前的女子,眉眼嘴角,笑起来淡淡的梨涡,竟有些相似于那两个姨母中的一个,只可惜此时,许贞宁的身躯已经埋入尘土,他再也见不到让自己曾经情愫丛生的笑脸,再也见不到那个长大了的宁儿,不知道自己的宁儿长大后真正的模样。
闺迟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此时却只能抿着嘴唇,害怕笑过之后又痛哭起来。她把一只手抓住玄燮的手臂,迟疑道:“程淮哥哥,这些年,你还好吗?你消失了那么些年,没想到今日能在此相见。”闺迟顿了顿,看着玄燮的眼睛道:“话说回来,程淮哥哥,为什么你会出现这里呢?”
玄燮爱抚着闺迟的脑袋,将她脸上新滑下的泪水拭去。
“宁儿,你可知道长音阁?”
闺迟一愣,“是那个专门暗杀以及采集朝廷与江湖情报的组织吗?”
玄燮点头,帮闺迟将鬓角被风吹散的长发掖了掖,沉声道:“对,那个组织实际上由我外祖父所创,现在由我接手。”
听闻长音阁,闺迟很是惊异,再听到这样的回答,她不禁瞪大了眼睛:“你是长音阁主?”
玄燮郑重地点点头,世人皆不知他的外祖父程将军便是长音阁的创始人,自己几乎失去一切的时候,却有长音阁在背后相助。
玄燮此时已经很肯定眼前的慕闺迟就是自己幼时的好友宁儿,他和盘托出:“正是。许家谋逆之事,我们长音阁多年情报从未听说,因此此事应该有不为人知的密谋,我们自上月以来一直在调查此事。”
“可有眉目?”慕闺迟急道。
玄燮摇了摇头。
“是晋王。”闺迟惨然。
慕闺迟将前因后果细细说与玄燮听,话语未落,已经泣不成声:“程淮哥哥,宁儿痴心错付,造成今日种种,宁儿是许家的罪人。”
玄燮心中痛极,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
慕闺迟摸了摸玄燮的面具,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娘亲曾说,你身患顽疾,影响到脸,所以才戴着面具示人,那年娘亲与姑母接连病故,你们也就断了消息……你娘还好吗……?”
玄燮的苦毒并不影响面容,但是当年贤贵妃为了掩人耳目,让他戴上面具,其他二人担心小孩子口无遮拦,将秘密说出去,因此对许贞宁也守口如瓶,只说是江南程家之子,来找母亲看脸。
再想到贤贵妃,玄燮心中大痛:“她也去世了……”
慕闺迟一惊,恍然失声,定定看着茫茫黑夜。玄燮心里苦痛,二人沉默不语,忽然他像是想道什么似的脱口而出:“……你说你娘与你姑母接连去世,她们是哪一年去的?”
“永利二十三年六月……难道……?”
“怪不得我怎么都寻你们不到。”玄燮声音忽然变得激烈起来,他感到自己的手已经颤抖:“两位姨母与我母亲竟然是同一年同一月去世!我是怀疑我母亲的病故蹊跷,如此看来,世上怎有那么碰巧的事情?!她们三人虽然交好,但尚有儿女,心有牵挂,如何会同时奔赴黄泉?”
慕闺迟支起身子,神色由不可置信变为了愤怒。
“看来不止许家,连我们的娘亲都是被人暗害的,只可惜爷爷父亲都不在了……我现在只有从慕府着手,调查此事。”
玄燮牵着慕闺迟的手,只觉得这双手柔软雪白,然而眼前的女子眼神却坚毅异常。他几乎就要将自己是贤王的事说出来了。但是他忍住了。
“宁儿,万事有我,你在慕府更要小心。”玄燮握了握闺迟的手。
“慕府姐妹心狠手辣,她们与御王沆瀣一气,堂妹慕闺迟,昨日竟被人、他们活生生打死了……”
闺迟言语中恨意渐浓。忽然想起一事道:
“还有贤王。”
“贤王?”玄燮一愣,没想到慕闺迟会提到自己。
“昨日贤王救了我,但是这人狂傲不羁,心思深沉难测,提出让我去贤王府。”
“你觉得他不可信?”玄燮心中慢了一拍,他不知自己给宁儿留下的是怎样的印象。如果昨日知道慕闺迟就是魂穿之后的宁儿,他估计会当场将御王等人打死。玄燮想到昨日伤痕累累的慕闺迟,想到被顾轻舞一刀刀杀死的宁儿。眼中都是疼痛,握紧了手指。
闺迟缓缓道:“重生之后只要与皇权斗争有关的人,我都十分厌恶,可是又不得不投身进复仇中。”
慕闺迟说得动容。玄燮知道她受到的伤害过深,若是他贸然说出自己就是玄燮,只怕一开口必定招疑,他心中矛盾,想要吐露真实身份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只将手中折扇合起展开,展开又合起。
“我现在只有你了,程淮哥哥……”闺迟望着夜幕中逐渐增多的繁星,一行清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