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凌凡一路匆匆忙忙往家中跑去,不过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加上今天只吃了一点东西,刚才又被人在脸上打了一拳,这一路跑回来,脑袋越发的有些昏沉了起来。
眼看着再拐过一道弯,就要到家了,忽然看见一个人影,从街角的位置,猛地跑了出来,冷不丁的和他撞了个正着。
“哎呦!”
凌凡脚步一阵踉跄,被这一撞,险些背过气去,定睛一看,居然是张虎,长长的呼了口气,气喘吁吁的说道:“虎……虎子,你……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张虎揉了揉脑袋,也看清了面前的人,火急火燎的说道:“小凡哥,不好了,冬儿姐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
凌凡还准备再喘两口气,这一路跑回来,可把他给累的够呛,不过话刚说到一半,神色猛地一怔,抓住张虎,道:“她……她出了什么事情了?”
张虎被凌凡抓住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有心想要挣脱,不过看见凌凡狰狞的神色,心中不免有些发憷:“冬儿姐上吊自杀,不……”
“上吊自杀!”
凌凡脑袋一轰,一脸茫然的松开张虎的衣领,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只感觉大脑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发了疯的向前跑去。
“我话都还没有说完,凌凡哥跑这么快干什么?”
张虎看着凌凡消失在街角的背影,很快回过神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凌凡此时眼中一片茫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脚步飞快的往家中跑去。
一打开门,就看见屋中的房梁上,迎风挂着一条白色的凌布,在他之前躺着的床铺上,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女,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面,白皙的脖颈上,一道鲜红的勒横,触目惊心。
凌凡看见这一幕,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铺旁边的,一脸死灰的坐在一边,看着那个安详的仿佛睡着的少女,眼中的泪水,不知何时缓缓的流了出来。
“冬儿姐,我说过等我考取了功名,就娶你为妻,你怎么不等我啊?”
凌凡轻轻的抚摸着少女娇俏的脸庞,一只手捂着胸口的位置,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缺失了一块,似乎正在流血一般,让他莫名的感觉一阵痛楚,以往的点点滴滴,在此时尽皆浮现在他眼前。
那年他七岁,父母相继去世,他还懵懂无知,以为爹娘是生病了,每天都守在床边,等着爹娘醒来,慢慢的,他才知道他爹娘再也不会醒来,整天嚎啕大哭,不吃也不喝,从小身体本就虚弱的他,几天不吃饭,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
“小凡哥哥,叔叔和婶婶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以后有出息,将来考取功名,从今以后,冬儿都会陪着你,以后等你考取了功名,还要娶我过门呢!”
罗冬儿那年也才七岁,甚至比凌凡还要小几个月,可能是女孩子比较早熟的原因,加上她自小就很懂事,也经历过父母亡故之痛,从那天以后,他们就相依为命。
“冬……冬儿妹妹,你比我还小几个月,凭什么让我叫你姐姐啊?”
八岁的凌凡,已经渐渐开始懂事了,对这个称呼,很是不满意。
“哼!”
罗冬儿俏皮的笑了笑,一边用一双小手,费力的洗着衣服,一边气哼哼的拍了拍凌凡的脑袋,皱着小巧的鼻子说道:“谁让你整天不听话,这么大了还玩泥巴,这可是小孩子才会玩儿的,你看我平时都不玩儿,所以我比你大,你以后都必须叫我姐姐,要不然以后就不跟你洗衣服了。”
“那……那好吧!”
八岁的凌凡,看着罗冬儿脸上的汗珠,怯懦的应了一声,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玩过泥巴了。
画面一转。
有一天天还没有亮,他朦朦浓浓的起床,就看见罗冬儿做好了饭,然后背着一个比她还大的背篓,去给别人割猪草,一个月也才换回来一斤米,半斤面而已。
他偷偷的跟在罗冬儿小小的身体后面,看见罗冬儿费力的拿着米面,到镇上去给他换了一只新的毛笔回来,蹦蹦跳跳的放在他面前,说是她在路上捡的。
因为凌凡之前的那支毛笔,已经快只剩下光秃秃的笔杆了。
也是从那天之后,凌凡开始奋力读书,每天都会读到很晚,但是他总是记不住书里面的内容,而每天晚上,罗冬儿都会趁着帮人缝补的功夫,陪他读书到很晚。
他越发的开始用功读书,可是家里的书太少了,两年的时间,平日里虽然有罗冬儿在外面,帮别人做些洗衣缝补的活计,贴补家用,不过家里的积蓄,还是快用完了,根本就买不起新书了。
有一次镇里的荆夫子讲学,要考察学生的背诵情况,他没有那本书,根本就背不出来,然后被夫子打了戒尺,回去之后,他把红肿的手藏在身后,但还是被罗冬儿看见了,两个人抱头痛哭了一场。
以后罗冬儿每天起床的时间,就越来越早了,半个月后,凌凡书袋里,就多出来一本新书。
凌凡看着那本书,里面的内容,不是他现在所需要的,罗冬儿不识字,买错了,不过他没有说,每天都借着别人的书看,至今罗冬儿都还不知道。
十岁那年,蝗灾蔓延到了平遥镇,附近十里八乡都闹了饥荒,那年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家里本来还有几亩田地,让人帮着种了,每年都会给他们一些米面,要不然以两个半大的孩子,根本就没那个力气下地干活。
但是那年的饥荒,他们没有分到一粒米,而米缸中的米和面也快见底了,也就是那年,本来已经出落的娉娉婷婷的女孩儿,瘦的仿佛一阵稍微大点的风,都可以把她吹上天去一样。
镇里有一家大户,家里的儿子,天生就有些痴呆,看上了罗冬儿的样貌,请了媒婆到凌凡家说亲,只要凌凡把罗冬儿嫁给那家大户的儿子,就提供凌凡今后几年读书的费用。
最后被两个十岁的孩子,用扫帚,将那媒婆,从他们家打将了出来,两个孩子气喘吁吁的杵着扫帚,对视了一眼,都笑的很开心。
是啊!他们相依相扶了这么多年,如今有人想要把他们拆开,怎么可能不拼命呢!
去年,两人卖了家中的几亩地,得了些许银两,来到了石塘县城,租借了一家小院子,可是没过多长时间,两人同时染上了风寒。
家里的积蓄,本就不多,还要给凌凡买书,就算罗冬儿省吃俭用,也才够一个人的药钱,等凌凡的病好了之后,她却用剩下的药渣熬药喝,结果被凌凡发现了,她却说药太苦了,喝不下去,这些熬过的药不苦,正好适合她。
凌凡默默的回到屋里,蒙头躺在床上大哭了一场,那是自从他爹娘去世后,第三次哭的那么伤心。
这些年所有的记忆,缓缓的在凌凡的脑海中一一浮现,酸甜苦辣,不胜枚举,随着他的回忆,脑海中的一幕幕,也越发的清晰了起来。
此时他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女孩儿,虽然没有哭出声来,眼泪却仿佛决堤了一般,不断的从眼中流出,滴落到少女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上,心中越发的觉得疼痛难忍。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泪水渐渐模糊,眼前的东西,也跟着看不清楚,不过记忆中的那些一点一滴,却仿佛一把尖刀一般,深深的刻在凌凡的心中,不……是深深的刻进了他的灵魂中,哪怕是魂飞魄散,也不能让他忘记,反而越发的清晰起来。
而就在这时,少女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努力的想要睁开双眼,却感觉眼皮异常的沉重,怎么也睁不开,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让她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丝焦急。
不过微微扇动的小巧鼻翼,好像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让她心中似乎在这时也恢复了平静。
“啊!”
不过凌凡没有注意到这些,一把将静静的躺在床上的少女,紧紧的搂在怀中,仿佛只要他松开,那个长眠的少女,就会永远离开他一般。
这一刻,他想要把她抱紧,两个人永远也不再分开,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痛楚,放声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
直到这一刻,凌凡才知道,他是她的天,而她……何尝又不是他的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