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家是本地土地主,据说是太祖崛起之前迁来避难的,已有十几代人了。钱财、土地、人口这三项在惠山这个地方,都排前三名。
不过古家显露出野心来却是这三代的事儿。
把长女嫁给有功名的钱秀才,供到中举后,再花钱让他做个主簿,便是出于这种考量。
其实这样的大家族在县城占据一席之地本也无可厚非,然而阮县丞和赵典吏却不愿意古家进城,他们觉得古家人多势众,一旦在城里扎根,他们两方的势力加起来也压制不住。
如此双方便是一场恶斗。
钱主簿的小舅子是古氏族长唯一的儿子,他的死对于野心勃勃的古家的打击可谓天崩。其后石胜在城里躲了半年有余,古家也不肯罢休,直到阮县丞动用了他省城舅子的势力这才勉强逼迫古氏息事宁人。那之后据说古家内乱了一阵,现今老族长虽还立着,常来城里找钱主簿夫妻接头的却成了旁支的壮年人。
“哟,这么说来,钱主簿那边是吃了大亏啊!”
君梅欲再掏点信息出来。
谁知那老者却不说了,只抱着水烟壶吧嗒吧嗒的抽着。
殷如意冲君梅挤了眼,张了张嘴,无声的说了句“看我的。”
他拿出一包瓜子来,说:“哎呀,早先看着香,听闲话入了迷还差点忘了,来来来,大家都尝尝。”
说完就放在了爆料老者的水烟壶边。
见这小子还算懂事,老人觉得很有面子,便又说了些事情。
待他絮絮叨叨讲完都快中午了,石胜等人的尸体已被拉走,街上鞭炮的烟尘也已消散。
“你是会未卜先知吗?还专门买了瓜子,不如你现在就算算明天的天气,若是有雨,我也好早点备伞。”
走在路上君梅笑着打趣儿,心里对如意又好奇又疑惑。
如意知道自己表现好得过分了,但他很享受给予君梅惊喜后,她看自己的那种眼神,便眯眼笑道:
“已经晚了,你呀,马上就能用到伞。”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君梅睁大眼睛一愣,还没来得及问,只就听见头顶上传来动静。
刚想仰头,却见殷如意那对黑曜石般的瞳孔迅速放大,就好像看到了猎物的猫科动物一般,亮得摄人。
一息之后,君梅就被殷如意揽在怀里,然后扑到了墙上。那双墨色的瞳孔此时仿佛就是一对有魔力的旋涡,这种距离的对视几乎能把她引以为傲的理智统统吸走。
他居然壁咚我?
君梅这下彻底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光天化日的,这小子竟如此大胆。她这样的老司机都还在假装羞涩时,对方已经直接行动了。
明明只是十八九岁的小屁孩儿,居然套路玩得比我还溜啊!
羞愤的君梅脸蛋儿瞬间沁红,条件反射的扬手要给这嚣张浪子一记响亮,可就在此时上面降下一片晶莹,竟然是有人往楼下泼水。若不是殷如意动手,君梅定会被浇成落汤鸡。
伴随着哗啦一声响,君梅心头那些羞愤、惊喜、意乱情迷统统烟消云散,那张带着隐晦坏笑的脸迅速后撤,很快又回到了规规矩矩的距离。
……
君梅脸上红晕还没退去,殷如意的神情却已恢复如常,似乎刚才的意乱情迷全是她自己脑补过度。
是我,想多了?
这一想心头大窘,心中登时腾起一股怒火来,仰头便对着楼上那位没公德的愤怒的指责起来。
楼上的是个女子,看那样子似乎刚刚睡醒。想来是懒起之后嫌麻烦,这才偷偷往外倒水,却没注意楼下正好有人。
君梅的怒火令小娘子大窘,她急忙跑下楼来道歉,君梅却不依。
那一盆水,可是把她害惨了,怎能轻易罢休?
见她越说越气,引得街上行人频频侧目,小娘子只得拉着君梅转到屋内去。
“求你别闹了,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还不成吗?我也实在是有急事啊。”
“呵,这倒是我闹了?”君梅怒极反笑道:“倒一盆水能费什么劲儿,至于这般偷懒吗?”
女子被怼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平息君梅怒火。此时一个小丫鬟跑来,急道:“太太,老爷来了!”
女子一听,立即丢下了君梅。她蹬蹬蹬跑上楼一阵响动,再下来时头上添了两支金钗,面上增了几分颜色。
“这支珠钗算我赔你的,求你快走吧!”
说罢,珠钗往君梅头上一插,顺势便把她推出了房门。
看着紧闭的正门,君梅一时无语,她转头懵逼的问如意“这算什么事儿?”
“好事儿~”
说着伸手取下她头上的珠钗,如意笑道:“这支不算很好,不过跟你皮肤很配。”
又说:“我看这家很是奇妙,这种小楼住的多是小户商人,这样一个娇娘子不该住这种地方。”
接着他把珠钗递给君梅,让她仔细看上面的珍珠。
“虽不算很好,但用料不错,这家不穷,为何要住这儿?”
“这、关我什么事儿?”君梅不解。
如意却拉着她的手说:“不去看看怎么知道?你就当陪我看个稀奇嘛~”
君梅拗不过他,只得由他拉去小楼后门窗下听墙脚,一旁的杨彬对于这种任性行为似乎早已习惯了,向着皱眉的她频频微笑。
算我败给你们了。
君梅扶额。
谁知不听还好,一听吓一跳。
那没公德的女子,是个被人金屋藏娇的外室,而包养她的金主正是刚被他们议论的中心,娶了大户女少奋斗二十年的钱主簿!
“这个世界果然很小啊~”君梅小声吐槽。
此时殷如意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咱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嗯?”君梅疑道:“你想干嘛?”
“当然是拉拢钱主簿,分化三人组啊。”殷如意满眼兴奋的说:
“钱主簿和那两人本就不合,这次石胜之死对阮、赵二人打击可不小,只要那钱主簿不是和尚,这么好的机会,总会动心思。咱们正好找他说道说道,添把火,让他们三个自己咬起来,这样对你家来说岂不是添了个帮手?”
殷如意有理有据,很轻易便说服了她,想到浪子竟然还有心帮助自己一家,君梅内心既感动又复杂。
他是什么人?为何要帮助自己?这一个京城贵胄,跑来惠山这穷乡僻壤,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思虑万千,君梅陷入苦恼之中。
等殷如意挪过去告诉杨彬新计划时,杨彬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她要倒水的?那会儿还以为你是兽性大发呢。”
“呸,你才兽性大发。”殷如意扬扬眉毛小声说:“领她来这儿是我算计好的,其他的都是一时兴起。我也只猜到那姓钱的定会来找外室庆祝,没想到他如此猴急。嘿嘿,方才我看到那外室在洗脸,便顺势而为了。”
说着脸上露出一个‘我高明吧’的笑容,小小的得意直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