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寻今日起得有点晚,他照着平时一样,洗漱,先煮了一锅粥放了点糖,他糖吃得不多,程老板也不爱吃糖,盛了两碗,一碗自己吃了,一碗放在桌上,拿了只大些的碗盖住防止热气散掉,等程老板起来了吃。
然后他出门,长长呼吸两口,去街上买菜。
半月前,他还是个山上的野人,半个月他就脱胎换骨,成了典型的城乡小市民,这感觉有些意思。
他本是要去结婚的,但此时虽然婚约在手,他也打算一拖再拖,还不知那女子的家境如何性情如何,一去又是什么都不懂,还不如多呆在这里一阵子,赚多点钱再去,也免得受饿肚子的罪。
吴寻挑了一些蔬菜一点排骨,打算煲个汤给程老板补补,她近日因为喜欢开窗贪些光线看书,让冷风一吹,身体有些虚,现在估摸着还没起来,是该补下身子了。
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山上时无人关心,此时有人在身边,他倒是细心呵护,关心得和什么一样,这种心境变化,代表着他从不入世缺情感的野孩子,已经变成了个有感情的人类社会个体了。这种改变无关好坏错对,他喜欢,这便行了。
吴寻回去先将汤煲着,然后煮了一锅饭,趁着空当敲了敲程老板的房门,喊了两声,道:“起床了,程老板,起床了!”
但房中并无反应,他道是程老板刚刚起身,因为腿脚不灵便,有些麻烦,没答应也是正常,于是洗着菜,等她起来。
可等了片刻,程老板依然没起身,他心下疑惑,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往里面瞧去。
虽然开女子闺房的门确实不好,但他也只是刚刚成年,不过是少年年纪,倒也想不到太多。
吴寻往里一看,顿时惊了,房中哪里有程老板的身影,平日里她自己外出且吴寻不在,他都会留下字条,可吴寻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字条,心下的疑惑不禁更深了。
他将火都息了,也没心思去管吃食,披了件上次程老板给他挑的外衫,就径自出门,问了问邻居,几个邻居都没瞧见。
他心头急躁,正欲到处去找找看,却听到早起的一菜农说他瞧见程姑娘早早就一个人和一神秘黑衣人出来,往城南去了。
吴寻心头满是心疑,程老板平日里除了看书种花,难有其它兴趣,上街都很少,莫非是她故人来找她有急事,她来不及留下字条就匆匆走了?还是那黑衣人与她有仇,要对她不利?
他越想越急,回头去房中取了刀,这刀是他找程老板预支了工资买的,刀鞘普通但刀锋还算是凌厉,花了半两银子,也算值得。
他边快步走出边系上刀,往城南方向匆匆而去。
城南尽是些兵马贩卖处,他的刀便是在城南买的,轻车熟路,一路问过去,问到一家买面食的店铺,听那店老板说那女子往官府的方向去了,吴寻越听越奇怪,程老板怎么会与官府扯上关系呢?
他不及细想,赶紧快步往那边走,到了官府门口,正好见到程老板推着轮椅,从府中往外走。
她后面跟着一身穿甲胄,腰挂军牌的军官模样中年人,那中年人身后,跟着的正是个如那菜农描述的黑衣人,那黑衣人面色苍白,但脚步十分稳健,是个武功不错的人。
但吴寻感受到的不止是这些。
他感觉到那黑衣人身上,带着一股特殊的气息,那气息如天地自然中随处可感受到的天然气体,但却又不完全相似,而像是这些气体有了某种实质性的变化,变得不再轻飘飘的,而是物体般稳固,在那中年人体内流淌。
他见程老板往外走,急忙一闪身到旁边的小道里,此时他不知缘由,出去恐怕还坏了事。
只见程老板到了府邸门口,那中年人急忙拦下,一挥手叫旁边的士卒和百姓散了,向着程老板道:“您恐怕不知,这次辽国人不再向前几次一样,只是来探探地形,这次他们绝对是要有大行动了,而且那位军师也来了,若是您不在,我等恐怕难以抵挡,虽然我等守城容易,但暗箭难防,若有修行境界高的辽国人潜进来随便杀掉我们几个,恐怕城就要守不住了。”
程老板淡淡道:“将军,你无须以民族大义压我,我自有我的爱国方式,但我也有我的原则,说过不动手,我就绝不会动手的,无论是瑶照境的人还是天欲境的人我都不会出手的,再说,你身后这位,可是早上还差点和我动起手来了,想必修行境界必不逊色于辽国来人。”
那将军身后的黑衣人明知她是讽刺,但依然抱拳道:“您错赞了,将军事务缠身去不得,若不是我去,想必您也不会过来。”
那将军道:“他的境界是不错,已经修至了天欲中境,但辽国这次的人基本上都是修行者,他一人如何挡得住,要等到CD府那群老家伙吵完派人来,恐怕我等皆化作灰灰了。”
程老板说道:“你不必再劝了,将军,我是不会帮你们的。”
她只是淡淡交代一句,就自顾自推着轮椅走了。
见她走远,将军一叹,道:“惜哉,惜哉,若像她这般强者能够帮助我们,我们如何会怕小小辽人。”
黑衣人道:“将军不必多虑,她毕竟不是命官,不帮也无法,我等自己也要想出自己的方法,不可让辽人得逞。”
将军淡淡笑道:“我知,虽然辽人的修行者占据多数,但我也很久没动剑了啊。”
“取我剑来。”
黑衣人抱拳道:“是。”
……
另一边,程老板推着轮椅往回走,却听到身后有人喊道:“程老板,程老板!”
她眼色微微一变,一看,果然是吴寻跑了过来。
吴寻帮她推着轮椅,道:“想不到,程老板你以前也是厉害的角色啊,让这些当官的都要请你出山。”
程老板问道:“你是如何寻过来的?”
吴寻道:“我买了菜回来,见你人已不在,怕你出了意外,赶紧到处打探,听说你来了官府,我一过来,正巧遇见了,但我又不敢上前,只得在一旁倾听。”
程老板心头微微一暖,道:“何须如此,我一个人出去也不会怎么样。”
吴寻笑道:“当然,我现在知道了也就不担心了,你那么厉害,自然万事不怕。”
他又想了想,问道:“对了,你为何不答应他们呢,辽国人虽然不如金人可恶,但都是侵我土地的恶者,和他们动手不是天经地义吗?”
程老板淡淡道:“你知道吗,这世上从没有什么天经地义,我虽知晓其中大义,但我早已不出手,无论天崩地裂,都不出手。”
吴寻笑道:“不出手就不出手嘛,我随口一说而已,大义虽重要,但承诺也很重要,反正天塌下来又皇帝陛下先顶着。”
虽然这一番话极为幼稚,但程老板却是微微一笑,她看这少年,倒是一点儿也不惹人讨厌。
她性情冷淡,且腿脚不灵光,对世俗大多数人极为厌恶。
这少年倒是有些奇怪。
俗气也俗气。
不俗气也不俗气。
就是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