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城外有一座小山,山上种了一片果树,冬天虽然叶落枝枯,但依然是一片阴影,从外看只看得到一片稀稀疏疏的线条和黑乎乎的一块一块被分裂的黑洞,并不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沣城里吹来一阵风,有些冷,直吹到林子里。
林子里突然响起了几声马脖子上铃铛响动的声音。
如果此时有人离着近往里看,应该能看到一大队骑着马的人,人个个打扮怪异,穿着皮毛衣服上面再套着一层软皮甲,头上有些人戴着与中原风格区别较大的避寒帽。
他们手中握着马刀,肩上搭着弓,背后有箭筒。
他们是辽国的勇士,是修罗场上的执行者。
为首的一个,骑着一匹黑色的高马,三十一二岁的样子,甲胄上比一般人多了一层龙鳞,这是从地龙身上取得的鳞片,数量珍稀,一般只有官爵达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拿得到手。
他朝着沣城的方向眺望着。
他神色沉重,但目光里透出一股狠劲,仿佛是野狼突袭前磨牙时的那种可怖眼神。
他身后有个人一勒马,停下他边上,马上是个没穿军甲的人,比他要小上几岁,但却是很厉害的人物,连朝中几位智者都刮目相看的军师。
他对着来人抱拳,道:“军师,属下有些不明白。”
军师也眺望着沣城,道:“讲。”
他看着军师,面色沉重,道:“大将军明知此路不通,还让我们袭击这一路,说句不好听的,难不成是让我们来送死吗?这沣城易守难攻,且城中军士配备优良,恐怕不是一下就能攻打的下来的,且此地里CD府不远,若是那边有大队前来,恐怕更是难上加难。”
军师道:“耶律将军,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
耶律姓的将军一愣,又道:“那,我等为何还要来?”
军师笑道:“来,自然就是要攻下这座必须拿下来的城。”
耶律将军问道:“这城如何拿得下来?难道军师您另有高招?”
军师淡淡道:“我虽穷竭智力,但也想不到能在CD府到来前快速拿下这座城直到大将军引兵前来的方法。”
见耶律将军面上疑惑更浓,军师笑道:“这世上智谋手段固然及其重要,但并不代表一切,仅仅依靠谋划拿不下来的东西,只要加上一样,就能成功。”
耶律将军抱拳问道:“请军师告知属下,那一样,是何物?”
军师指了指他,道:“耶律将军,你是瑶照下境的修行者,而你的部下基本都处于筑基上境和天欲中境之间,虽然人数少,但确为精锐,沣城中将士大多不会修行,勉强有几个修行者境界也绝不高,不过有一人倒是个麻烦。”
耶律将军问道:“这小小城中,何人能让军师忌惮?”
军师目光一冷,道:“此人境界起码达到了瑶照上境,这么些日子不见,估摸着要更高了,恐怕你们都难以对付,不过还好的是那人非军方中人,应该是不会动手,若是动手,我便也要动手。”
耶律将军心中一惊,心道,军师的境界军中无几人可知,恐怕是高得吓人,但那人的境界足以让军师都忌惮,他们如果碰上,哪里有活路。
军师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淡淡道:“无需惊慌,我自有对策。”
他看着耶律将军,道:“你的部下少,沣城四下四门,唯有靠着CD府官道的东门守卫最少,除了盘查来往之人的守卫,并没有部将守城,因为他们觉得此门偏CD府,守卫少些就算敌人反其道而行之也不可能在CD府来人前攻得下来。”
耶律将军道:“既然此门最好攻,那我们就攻这门,CD府虽近,但守卫不堪一击,一座城门是顶不住我们大队攻击的。”
军师道:“此乃下策。”
耶律将军一愣,急忙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虽然有些谋划,但比起这位军师,差距还不是一星半点。
军师淡淡道:“攻城讲究速度,因为攻城时间越慢越会给敌人机会,越会损伤人员,但我们因为是先锋,这次来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就算攻下来,也会损失不少人,那样就无法等到大将军来,CD府大军一到,我们只能弃城,没有意义的事情,不用做。”
“而如果我们攻此门,不做强攻,只做佯攻,敌人一样会第一时间通告CD府,CD府位置偏中,必然无惧自己声东击西,派大军来助,而大军一出,CD府如此大城,必然空虚,我等再佯攻CD府,那些大人物肯定坐不住,又召大军回来,大军出兵损耗极大,被我们这样一折腾,CD府暂时便不会相助了,不过这个办法好虽好,可我们两路作战,一旦敌人直接反攻,我等瞬间便要处于劣势。”
“此为中策。”
耶律将军一抱拳,问道:“军师,属下有一事不解,既然CD府出军我等依靠轻骑优势攻击CD府,为何不一举拿下,拿住那些大人作为人质,暂时缓和时间呢。”
军师道:“攻下此城我们只需要考虑一个CD府,而攻下CD府,那我们就要考虑受到整个镇西军的强烈攻击了,镇西军实力虽远不如镇北铁骑,但我不认为我们这一点人能够抵挡。还有你说的人质,胁迫那些大人自然是好,但我们根本没有胁迫他们的资本,宋国人的内部矛盾及其锋锐,虽然他们自己不想死,但巴不得他们马上死的人也多得是。”
耶律将军心中失色,道:“军师大人真真谋划惊人,连这些都有了解,有考量,不愧是光复大辽的军师。”
军师淡淡一笑,道:“先别夸我,我说说上策。”
耶律将军问道:“军师请讲。”
军师道:“这上策,我们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耶律将军问道:“何人?”
军师笑了笑,作了个割脖子的姿势,耶律将军顿时面色一变,然后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禁惭愧。
这个姿势在辽国人里是出了名的,来自一个人。
来自一个强大的,冷血的,生活在阴暗角落里面的人。
那个人用一把刀。
一把很短的刀。
他杀人,专杀强盗土匪,贪官污吏,虽然这种人杀不干净,但他一直在杀。
那个人杀人只用一刀。
就是割掉脖子的这一刀。
没人逃得过。
无论是强大的瑶照境界修行者,还是坐拥无数财宝的大商贾,都逃不掉这轻飘飘,亮堂堂的一刀。
这一刀是光,也是噩梦,正如那个人被世人的评价。
是光明,也是黑暗。
军师的意思,是请他来,暗杀掉沣城中的上层,这样无论他们的防御指南是如何,统兵能力是如何,群龙无首,就绝对无法在CD府大军到达时守住这座城,甚至可能挡不住一个时辰。
到那时,CD府再要起兵,也无法快速攻得下这座易守难攻的边疆小城了,若他们真正要用攻城的套路打,光是请示朝廷,搬运后勤等麻烦事都够辽国大将军的兵马到来了。
只要大军下此城,镇西军对抗辽国的优势便不复存在了。
风继续吹。
一日无事。
城中依然平常,守卫换班时会去喝酒,军官也会去青楼找老情人放松下,城里的百姓依然会在家外头吃晚饭,邻里互相唠唠嗑。
孩童也依然会踢球爬树玩闹到很晚才回家,晚上也会有老人散步,挑灯下棋,书生坐在湖边找灵感,摇头晃脑吟上两句。
吴寻也会没事去城里的小酒馆打打牌,偶尔喝一两口黄酒,和几个人没事扯东扯西,然后回去做饭洗碗,坐在程老板身边读书给她听。
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
他多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在这里啊。
他不忍离开这些淳朴的人,不忍离开程老板,程老板的发香花香,无疑已经成了吴寻生命中最清丽的气息。
……
第二日,有人单骑,来到沣城外。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剑眉凤眼,很有气势,背一把短刀,头发随意披下来。
他带起风霜与风尘。
带起另一种意义上的……
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