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他是个笨蛋,叫岳流芳。”
那女子一言,惊起一片春风入楼,吹得放在桌上的书页哗啦啦地响动着。
吴寻眼皮一跳,奇道:“前辈,岳流芳将军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人物了,你这话虽然让春风都惊动,但可信度好像不怎么高。”
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大可不信。”
吴寻很认真地说:“对,前辈,我是不怎么信,但我还是想听听。”
女子神色一深,道:“没什么好讲的,也就是那人当年不得志来先天宫求学,我将他赶了出去,后来经不住他纠缠,让他来此楼中学习数月,而后他辞行参军,立下了一番功名,回来看了我几次,大抵就是如此。”
吴寻举手,道:“前辈,我有几个问题。”
女子怒道:“你是要听还是要问?”
吴寻苦笑一声,道:“但若是不问这几个问题,那就和不听没什么区别了。”
“我本来就不是说书先生……你问吧。”
吴寻谦虚地作了一揖,问道:“第一,你说岳流芳前辈是来此求学,他那般天赋过人,一日时间便至天欲,半月至瑶照,为何你要将他赶出去呢?第二,我听闻许多书上记载,岳前辈性情寡淡不识政事,但你又说他苦苦纠缠,与记载中的他性情太过不合了吧?第三,岳前辈参军几十年,从一小小士卒直到统兵三十万的大将军,其中从未因私事离开军营过,爱兵如子,深得敬爱。既然如此那你们又是如何相见的呢?”
女子点了点头,道:“你这问题问的很好,我都要觉得自己是编的故事了。”
吴寻低头,道:“也许就是这样。”
女子一挑眉,淡淡道:“那我就来告诉你,岳流芳这厮天赋虽高但满心杀意,一言不合便与他人拔刀相向,与地痞流氓一般,我才不想让他来。然后,你说的他性情寡淡,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无赖,当时见我不收他,却随便在这楼中拿了本书坐下,一坐便是一天一夜,这还不是纠缠,何为纠缠,我见他虽然心性不佳但求学心切,于是让他读了几月书。再者,他的兵怎么说都是理,他当了将军没事就到处跑,有时还要来找我,哼,什么爱兵如子,天下英雄,还不是个小流氓。”
吴寻道:“前辈话虽完美,但缺了一样证据。”
女子拿出了个牌子,冷冷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明白告诉你,先天宫当年的建造乃是我画出的图纸,我是这儿的院长。”
吴寻看了一眼那牌子,但仍不死心,低声道:“可是……你看上去很年轻啊。”
女子摇头,重新端起书,道:“你修行境界尚低,等你到了无术之上,就能明白我为什么显得年轻了。”
吴寻听罢,虽说心底依然有些疑问,但还是恭敬道:“惭愧,冒犯了院长前辈。”
年轻的院长突然放下书,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你有没有兴趣接受一样东西?”
吴寻疑惑道:“院长,你弄错了,我不是先天宫的学员,我只是陪着一朋友来的。”
“我知道,与此无关,只是你与那人很像,同样的较真劲,不达目的打死不放,还有那种眉眼外天真眉眼内老成的样子,都很像。”
“为什么是我呢?先天宫中能人辈出,我一无名小辈,没这个资格。”
“我说有那就是有,他死前要我自行处理这件事,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吴寻想了想,然后说:“明白了。”
院长一挥手,看了看他:“跟我来。”
吴寻虽然有很多未解之事,也有些警惕,但依然耐不住好奇心,跟了上去。
他心中的岳流芳是个完美的人,最大程度上实现了战胜北方鞑子的鸿举,军民界都对他是十人有九人赞许,但此时这院长一番话,却让他心潮澎湃一发不可收拾,岳流芳竟与他很像,是个老成的小流氓,嘿,真有意思。
书楼没有三楼,吴寻先前就看到了。
但院长只是往上走着,那明明是一片虚空,没有楼梯,也没有墙壁与楼上的隔层,但院长就如同走在了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院长回头看了一眼他,神色玩味,道:“小把戏而已,不要太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吴寻也尝试着往上走,踏在虚无,却发现脚底真的踩在了实打实的木头上,这种感觉不会骗人。他又将重心小心翼翼地压在那只放在虚无里的脚上,发觉这楼梯真的是完全存在的,便也学着院长,一步一步慢慢走了上去。
踏在虚空中,这般感觉,真的很好。
怪不得有些人拼死拼活多少载,死了爱人白了华发,修成飞行御器之术,就是为了感受这踏在旁人踏不到的地方,看着那些只能仰望着的人。
上到地方,他想再往上,一踩,却发现真的是虚无。这一踩让他重心有些歪,向前倒去,他急忙脚底努力踏上几步,方才稳住身形,却发现刚刚只是往前走了数步,这地儿就已经完全不是刚刚眼前所看到的地方了。
院长在前面,看着他惊异不定的神情,道:“这是我个人开辟的一个小空间,只有通过书楼的三楼才能到来。”
小空间?
吴寻听说过这种神通,但要达到能使用这种神通的修为境界,却是需要无上机缘或几百几千年的修行的,一般的人,永世难以达到,而能活到这个岁数的大修行者,却也不会太过执念于此了。
这院长,果然高深莫测啊。他虽看不清院长的修为,但她身上所流转的那一股气息,却是比当年那臭道人的气息还要深沉还要恐怖。
比臭道士还厉害,怪不得先天宫能将那样得罪忠皇派的规矩发出去,中间少不了有这位院长的支持磨合。
这地儿很黑,点了几盏灯,与二楼没太大区别,都是一张桌子一排书架。
院长随手从桌子底下拾起一封信,丢给吴寻,吴寻接着,发现这信封里不知装了什么,很有些分量。
院长道:“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打破了头都要拿到的东西就在这里面,当然我根本不想给你,只是岳流芳那厮遗愿便是将这信给与他有缘之人,京都很大,但其他人都不太像,见你第一面,便觉得你像,一谈话,更像,我真怀疑是不是他转世为你,否则岂有如此凑巧之事?”
吴寻谦虚道:“院长前辈,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与岳流芳前辈的相似之处到底是什么。”
院长问道:“我方才没有告诉你吗?”
“可是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些。”
“打开信封吧,你虽面色沉稳,但却这般迫切,也罢,这信里的内容,会给你答案的。”
灯火一摇。
照在吴寻有些错愕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