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腥风血雨,乱子到处都是,有句话说的好,乱世最不缺的就是乱,因为已经够乱了。
现在真的已经够乱了。
镇西军倒还算是比较安逸的,因为辽国现在真的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就算沣城破了CD府破了,其实辽国依然没有能力拿得下这么大一块疆域,政策不改皇帝昏庸,而且辽国国力本身就不太够,所以兵不精,又无士气,除去那几支由修行者组成的军队,其它的都只是弱得不能再弱甚至不能称得上战斗力的队伍,这样的队伍,如何拿得下宋国西边两千里土地。
西边算是平安,镇西将军也不是很忙,听说他最近还收了两个新小妾,乐得自在。
而最忙最焦头烂额的,恐怕就是镇北军了,从前岳流芳的镇北军可以说是强大到所向披靡,但如今岳家衰败,彭家崛起,可彭同之并不能完全统领得了镇北军大大小小的军官,内部斗争过于激烈,导致八千镇北铁骑发挥不到最强大的实力,对金作战节节败退,所幸有个书生站了出来,将一众军官说动,布一万弓手于北道河对岸,守住了天险。
那书生没过多久就被皇帝陛下亲自提拔为随军司马,在军中有了说话的资本。
可好景不长,彭同之岂会让他安睡之榻旁有他人搭铺,不出一月就分裂了书生那边的一众人,然后随便找了个畏战不前错失战机的理由将他打落下马,皇帝陛下虽心知肚明,但北边遥远,而且他们的事情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不然彭同之的那几个叔叔舅舅辈又要找自己彻夜劝慰了。
皇帝很忙。
他的心思虽然能包容天下,但一个人的能力终归是有限的,没办法处理整个天下所有的事情,但他又不敢太过分权给士大夫阶层,因为虽然里面有很多绝对忠诚的人,但也有许多心思往外偏的家伙。
权力必须集中,所以他很累。
这日,皇帝陛下在天台看着京都,天台与其名相配,的确非常高。所以他看得到京都,京都却看不到他。
他眉眼边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皱纹,两鬓的白发也再也掩饰不住了。
天下许多人都说他老了,但他到底老没老,只有他自己清楚。
一书生上天台,跪在他身后。
皇帝陛下并未回头,手随意挥了挥手,道:“起来吧。”
那书生一身青衫,眉如剑,眼似星辰,手中捧着卷宗,腰间系着一把有些怪异的刀,很细很长。
在宫中能带器械面圣的,也就那么寥寥数人。
这书生,便是其中一位。
书生缓缓起身,道:“陛下,西边的事情,您也再清楚不过了吧。”
皇帝陛下转头,虽然并未刻意,但气势也不由得让书生头往下低了些,书生境界已经高到了世上绝大多数人都看不到,而皇帝陛下的那浓浓霸气,却让他也只能低下头。
皇帝陛下走过去,将书生递上的卷宗拿过来,只是看了一两眼。
书生又道:“您知道的,五年前国师主动退下位置,但您对后来者皆不满意,国师又实在不愿意继续任职,他那人疯疯癫癫的,时而这般时而那般,却收了个不错的徒弟。”
皇帝陛下看了一样西边,眉头微微沉下,道:“那个少年要来京都了吧?”
书生拱手,道:“是,那少年来的目的,您也应该知道了,既然如此,您若是想把他捧起来,随时就能让他位极人臣,但若不想让以前那桩不应该发生的事重演,微臣这就让他消失。”
皇帝沉默片刻,道:“不必了,这件事不用管,朕已经想通了,若强加自己的意志,难免事与愿违,还是任他自己做出选择罢了,不过要保证的是,不要让某些人将他杀死了。”
书生道:“是,微臣遵旨。”
示意书生退下后,皇帝陛下再度转过头,此时夕阳西下,风景一半秀丽一半壮阔,但可惜已是迟暮。
他看了很久,最终发出了一声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叹息。
……
夜已近了。
吴寻在床边坐着,没有看书,也没有做事,只是坐着。
程蝶早些时候已经被他哄着哄着睡着了,她不知是真的累了,还是只愿不再想着这破事情。
吴寻坐在那里,微微吐气,吸气,完成一次又一次的吐纳。
他从未系统地去修行,今晚,他想尝试下。
因为他深深感觉到了修为的重要性。
那辽国刺客比他大不了多少,只因为是瑶照境界的强者,不过随手之间,就有威能可完全碾压他。
可他在筑基境已经停留很久了,虽说筑基只是开始,但若是想破境,还是难上加难,那么多修行者修为圆满想要破境就是没办法,有些人三五日便破入新的境界,而有些人穷尽人生也没有办法到达更高深的地方了。
一为天赋,二为勤奋,仅此二者而已。
吴寻不知道自己天赋如何,但至少他不知不觉修行了这么久一段时间,每夜睡眠都在修行,也算的上勤奋了吧。
他脑中不断思考着,从修行到一些他本来觉得是真理的东西本身的意义。
比如承诺此二字。
比如约定此二字。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选择,虽然他必须去京都,但他实在没办法割舍他与程蝶的情义。
从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开始,到程蝶哭得眼眶通红的今天。
他怎么能说割舍就割舍呢?
若情感此事真的那么容易放下拾起,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痴心人?
吴寻想了很久,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去京都看看,说不准就知道其中缘由了。
去看看。
他对自己说,我得走出去,程老板这里虽然需要他,但他还是要走出去,无关义无反顾,但有关于视野心境。
他得走走看。
他经脉中开了条路,路很细很短,但的确是一条路。
见路而雾散。
雾散则懂得。
吴寻脸色露出一抹轻松。
他已经知道承诺与情义中的选择和两者的意义了。
难两全。
皆重,但不可兼得。
放得下,所以才拾得起。
便是如此。
他知道了如何选择,就够了。
他知道他得走,但也得回来的时候,就够了。
很多事不会管他愿不愿意,与其被迫愿意,不如愿意。
吴寻坐了两个时辰,然后他进了天欲境。
一夜破境。
只因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