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营盘。
原驷坐在帐中,百无聊赖。
他刚刚将夫人送回了娘家,心情比较烦燥,就偷偷跑来战场散个心。结果居然被两个弟弟混合双骂了,然后立刻把他锁进小黑屋通知他近侍来领人……
想当年他仨一起学武技学兵法学政论上阵杀敌时他哪一点不比这两弟弟强?不就是当了个君主吗?怎么还被这俩小子教训了?
他咬牙切齿地考虑着回去以后要不要把这两个弟弟暴揍一顿以泻心头之恨。
“王上。”二弟原骥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及时把从胡思乱想中拽了回来,“有人求见。”
“求见?”原驷一愣,怎么还有人知道他在军中?不过反正他也很无聊,见上一面也无妨,“进来。”
白衣的少年人跟在两个一身甲胄的人身后进了屋,恭恭敬敬地向原驷行了一个礼。
原驷只是哼了一声:“还以为是姑娘呢,没劲。”
“师父说过,三年前的六合储君中,他最喜欢的便是越国的少君,也说这位少君将与我十分投契,今日见识了。”白衣者——晨雷露出了招牌式的微微浅笑,“王上果然有趣。”
“看你那一脸面瘫笑,你就是渤梁经常提的晨雷?你来干什么?不会是劝寡人退兵吧?这是纵横家该干的事,你就别抢戏啦。”原驷向后一靠,倚在堆在地上的大张柔软毛皮中(越国人多席地而坐),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再有,寡人刚才在埋怨你不是个姑娘,哪里有趣了?”
“王上继位以来,重农商,不兴兵事,国力迅速富强,晨雷赞赏。”晨雷拖了张毛皮随随便便地坐在原驷对面,“不过这也不是真正有趣的,真正有趣的是,晨雷听说王上厌恶战争,自继位以来未曾一战,怎么今日突然要开始参战了呢?”
“我的夫人是容国人,是她求我出兵的。”原驷幽幽叹了口气,“这是我心里的痛啊,咱能不提了吗?”
十天前,越国王宫。
原驷斜坐在桌前,低头看两眼手中奏章,再抬头看两眼漂亮的夫人坐在自己对面梳头,感觉相当惬意。
容国公四妹宛忻与原驷成婚已有近一年。二人是自幼熟识加上政治联姻,感情好得连宛汶——这位比原驷成婚早两年——都嫉妒不已。
宛忻插上一根发簪,将发髻固定,起身缓缓行至原驷面前:“臣妾有一事,请王上允诺。”
原驷从奏章后抬起头来:“何事?”
“臣妾的母国贸然出兵讨滇,怕是凶多吉少,请王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帮哥哥一把!”宛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声音原驷听着都疼,接着她瞬间便哭了出来,情绪变换之快简直可以竞争影后,“求求王上了!求求王上了!”
“别哭,我不喜欢你哭,你知道的。”原驷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相扶,她却不肯起身。原驷脸上殊无愠色,只是加了些力气将她扶起,“忻儿,先起来,起来说话。”
久违的童年昵称让宛忻心神稍定,他没有生气,那么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成功。
“你是我夫人,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帮你呢?”原驷微微一笑,十分温和。宛忻见他如此笑,便也拭了泪陪笑,她知道他这是允了。
接着他却慢慢敛去了笑意,低声在宛忻耳旁道:“不过夫人你也知道,后宫是不得干政的,所以在寡人此战告捷之后,你便回你母国吧,寡人这儿不能再留你了。”
宛忻面色登时煞白一片,原驷轻轻推开她的手,转身走了开去。她只觉浑身的力气像被他带着一起走了一样,只能无力地坐回地上。
“把你夫人送回娘家?够狠的啊你。”晨雷找了个苹果边咬边道,“没想到王上这么个性格还能有阴狠的一面,所以说君上有趣嘛。”
“你能不能严肃认真地听我这个悲惨的故事?”原驷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还有我什么性格不能有阴狠的一面?再者说我这是阴狠吗?”
“王上可想夫人?”晨雷及时转移话题。
“怎么能不想啊……”原驷重重地点了点头,“你这不废话一样嘛。”
晨雷双眼微眯,显出仔细思考的模样,半晌后抬头道:“王上,您看这样如何……”
在晨雷夜访敌营的同时,容国军的营帐中正在一如继往的鸡犬不宁。
这次争吵的双方变成了罗野和宛越,吵架内容变成了是否应当立即继续攻击滇国。罗野认为应当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宛越却认为之前两战胜利只是运气好,再次攻击就不一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应当略加休整后再图战事。
同样,争论没有结果。于是仍旧按原定的计划,三日后,与盟国越国合兵再次攻滇。
一日后,滇国王宫偏殿。
“想不到先生也能为此风雅之事。”离鄢看着晨雷拿了把花剪跑到他这儿招惹花花草草,语带微讽地道。
“我为什么不能风雅了?我还会吹芦笛呢!”晨雷正仔细地给一支蔷薇剪枝,“再有你这花都快死了怎么也没人管管,你那些内侍都哪去了?”
“敌军步步逼近,此处不日便要成为战场,此宫即为吾之中军,军事重地岂能留内侍出入?”离鄢一脸严肃地答道。
“明白,那我明天拿个抹布什么的来打扫一下。”晨雷表示理解,“不过就算近侍不能出入…那么女眷呢?”
“寡人尚未娶妻。”离鄢的脸居然浮上了一层红晕,“先生有合适的给寡人介绍一个?”
“‘六合之狮’居然意外的羞涩啊,您在这几个年轻辈的君主里年龄最大结果竟然还没成家呢……”晨雷提起一个水壶给花浇了浇水,“好了陛下我们先不谈这个,先聊正事。”
“什么正事?”离鄢愣了一下,不过好在他还没有懵得太厉害,“您说的是出战之事?”
“刚刚还说这儿是军事重地呢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晨雷就着水壶里的水洗了洗手,端起离鄢桌上的一盘山楂糕,“现在前方战事吃紧,这可是贵国从未有过的情况,陛下知道为何?”
“先生请赐教。”离鄢面色倏地凝重,提起败仗他心里真是有千百个不痛快,可他就是想不通为什么会败得一踏糊涂。
“我说过,因为越国参战了。”晨雷咬了一口山楂糕,酸得皱了皱眉,“陛下可知越国厉害?”
他也不等离鄢答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越国与滇国同处北地,邻于蛮族,然越国近海气候稍暖,受蛮族之扰更甚,但陛下可听说过一次他们与蛮族开战?”
“前线之事陛下想必也知晓一二,此次败绩,不光滇军兵不如其兵,将不如其将,甚至王也不如其王。”
“滇国骑兵称赤豹,放之别国军中真是犹如豹之遇羊,无不以一当十当百;这次大败,赤豹骑犹如豹之遇狼,双方都是猛兽。然豹喜独行狼擅群战,高下立判。此为兵不如兵。”
“此战这一方主将是员老将,久经沙场,然锐气已竭连出战都不情不愿;对方主将是国君的两个弟弟公子骅与公子骥,均是少年血气方刚,但凭这点就知哪方更占优势了,此为将不如将。”
“越国之君务农事兴工商,不好刀兵,百姓安居乐业。再看陛下,频频发兵掠地征战不休,强是够强了,但百姓却是屡遭战火民不聊生。后果陛下也看到了,一但溃败就会大伤元气久久不能平复,就算滇国将士再勇武无畏,但他们也是人,陛下想过他们的感受吗?一个只知征讨,一个体恤百姓,这就是王不如王!”
“我知道陛下想说老将更有经验,但陛下怎知对方没有?越国自新君继位以来从未与别国一战,那么他足以让陛下溃败的实力何处来?他们是久经沙场的,陛下心知肚明!他们一直在牵制着蛮族,这么说吧,他们的实力是以朔北的寒风锤炼的而得的,他们虽不喜战事,但也绝不畏战!”
一番慷慨激昂过后,他的声音突然转弱。
“陛下我说了这么多,能给我口水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