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鄢已经被晨雷那一长串分析震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所以当晨雷说到兴起支使他起来时他居然忘掉了自己的身份真的去给他倒了一杯水。不过晨雷完全不领这个旁人完全无法想像的情,用一副超级无奈的表情看着他道:“让陛下屈尊为我服务是我一时忘情唐突了,但也不至于用浇花的水来惩罚我吧…”
“爱喝不喝。”离鄢将杯子丢在一边,“照先生这么形容的话…这仗我们打不赢?”
“我乃兵道家,焉有不胜之理?”晨雷神色转冷,自然含笑的眼中忽然如冰霜冻结,“陛下既予我兵符,我必护此国平安以报!”
“怎么突然说起古语了?”离鄢见对方忽地情绪变坏,居然不知如何应对。晨雷一向温和淡然,此时像是发怒的样子却把他这只狮子都吓了一跳,“先生怎么了?”
“无妨。”晨雷急急喘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额角已是微微见汗。他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送入口中,“失礼了,抱歉。”
见离鄢仍是一脸少见的受惊吓了的愕然表情,晨雷不禁笑了起来。离鄢见他脸上冰河解封,也长舒了一口气。
“止痛的药物。”晨雷解释道,“伤处过于疼痛时我说话就有点暴躁,陛下见谅。”
“受伤?”离鄢又一愣,“不是寡人的人干的吧?”
“同你炫耀一下,我这箭伤离心肺都只差一点点,居然两边都没擦上,画个靶心射都没这准头。”晨雷当真指着伤处炫耀起来,“放心吧,这是月前受的旧伤,只不过前几日才治妥罢了,与你无关。”
晨雷说着说着却望着梁柱发起了呆,离鄢还以为他又要暴躁了,未想到出了一会神后他突然面露喜色:“陛下不是想我做媒么,我倒是想起一个合适的,不过以最近与陛下相处这几日来看我总觉得陛下大概镇不住她。”
“先生面前不敢露出狂态,大概让先生误会了吧。”离鄢脸上也带了笑,“放心吧先生,我可是六合最凶猛的狮子,怎么可能镇不住区区一个女子?”
“玫瑰当配狂狮,此天作之合!”晨雷大喜,“陛下若允,我便用此战之捷,为陛下作礼!”
“好!”离鄢暴喝一声,纵声大笑,“那先谢谢先生了!”
“不谢。”晨雷继续吃起他没吃完的山楂糕来,“对了,还有一件大事!”
“又何事啊?”离鄢看着他猛吃不禁也有些饿了,伸手便夺了一块山楂糕吃。
晨雷端着盘子微微躬身道:“晨雷刚离容国,为避嫌不宜亲上战场,而且陛下麾下可用的年轻将领也太少了,正是青黄不接之境,晨雷打算好好从军中征选一番,请陛下允诺!”
“虎符在你那里,你就随便折腾吧。反正别忘了,我们失败,你也是会应毒誓受酷罚而死的。”离鄢挥挥手示意他不必拘礼,“行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了,你去吧。”
“是。”晨雷拎起山楂糕和水壶准备开溜。
“别忘了带抹布。”
晨雷脚下一个踉跄。
滇国康陇大营。
晨雷直觉认为能被一次失败就打击成渣的军队肯定是一群愣头青,对付这种人的唯一方法就是继续打击他们,直到将他们棱角磨平为止,于是他便带着刚讨回来的长枪佩剑全副武装地进了门。
他举着虎符一路畅通无阻地登上了演武台,看着底下一脸死气沉沉的士兵,微微浅笑。
“我是晨雷,以凶星为名,现在是你们的统帅。”晨雷抖手将虎符甩了出去,钉在台柱中央,“我知你们不服,那么好,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挑战我,赢了我,虎符就归你所有,我就认你做帅。”
他拔剑横枪,高视睥睨。
“我想让你们知道,你们根本没有骄傲的资本!”
原驷随便往棋盘上扔了一个子,权当成开局。他近来越发烦躁,连棋都懒得好好下。
原骥倒是认认真真进退有度地一步跟着一步,无奈原驷总是乱丢棋子,搅和得一盘棋乱七八糟,眼看着便是下不成了。他刚想干脆弃子认输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不想原驷突然抚掌大笑起来:“渤梁,你输了!”
“敢问王上怎么看出输赢来的?”原骥再淡定也不免一脸崩溃,“这完全是‘胡了’嘛!”
“你看你看。”原驷招手让他凑近看,“这五个子连成一条线了,就这儿。”
“王上你这可有点穿越啊…”原骥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有咱也不是玩那种棋啊…”
“那我比你先摆成一头猪。”原驷得意地指着一圈白棋,发现原骥脸部抽搐后意识到口误了,“啊不,是虎,你看这像不像我国的图腾螭虎?”
原骥将棋盘推开,看着原驷,认真地道:“王上不必担心夫人的事,相信先生一定能将夫人平安带回。”
“就是放不下心啊。”原驷脸上的忧虑一闪而逝,接着他疑惑地一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呢?”
原骥完全不想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于是只顾低头分着棋子。正在此时,门口的守卫入帐通报:“王上,将军求见,甚急,属下不敢阻拦。”
“铭哲?”两位兄长对视了一眼,原驷微微蹙眉,“让他进来吧。”
接着他转头向着原骥笑道:“他们居然拦得住铭哲!铭哲的性子是越来越好了,这可是你一大功啊!”
“得了吧王上,他不添乱时再算臣立功。”原骥叹了一口气,继续捡着棋子。
“王上!”得了允许的原骅一阵风般冲入了营帐,“王上的决定,我不明白!”
“不是我做的决定,你家王上现在不在军中,做出决定的人当然是渤梁。”原驷看也不看自家这个年纪最小脾气却最暴动不动就像要冲上来打架一样的弟弟一眼,只是自顾自地低头仔仔细细地整理身上王袍的袖边,“有什么事,去问他好了。”
原骥悄悄摆了摆手,示意原骅别再问了。原骅却将这个动作理解成“不关你事”,当下也没迟疑,冲着二人继续质问下去:“为何答应那不知从哪来的晨雷如此荒谬的计划?我军要战使战,为何还要这样假模假式!还有,若是当真这么做了,要置王上对容国的许诺何地!”
“寡人说了,别问寡人。”原驷神色动作都不变,只是放下整理好的袖子,换了另一只,仍是一脸的平静。但此语一出原骅登时噤了声,一肚子的疑问生生咽了下去,乖乖地垂手立在一边。
原驷自言“孤”“寡”均有孑然之意,太过寂寞,因此平素与近臣及亲眷相谈时绝不用其自称。他真实的性情多变难以捉摸,除非他主动显示,否则很难从表情上看出他真正的心境。不过有一点非常清楚,只要他以孤寡自称,若不是对陌生之人,那就一定是生气了。
“臣…臣只是…”原骅憋了一会,终是没有憋住,还是问了出来,“臣只是搞不懂……”
“这还是在问寡人!”原驷长身而起,神色却仍然是一派令人心生冷意的淡然,“好,既然你问我,你可知妄言与帅是何罪?”
“大罪,当斩。”原骅咬了咬牙,“臣若是能知晓王上的意图,不使王上误判成祸,臣不畏死!”
“你想听,寡人便说与你。”原驷走到原骥面前,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忽然加重,“晨雷先生的计划是寡人同意的,这没有错。可寡人既称了他一声先生,他便有可敬之处,怎么落到你嘴里倒成了‘荒谬之策’?你想战是么?每战一场,就算不损兵折将,也得耗费辎重粮草,你可知多年与蛮族作战,渤梁给你擦了多少屁股?还有,来敌是滇军精锐赤豹骑,实力你见过,这几次都是惨胜,死伤近万人,再这样折腾下去我们还有什么家底儿?先生之策是大妙,妙不可言!”
“至于宛国君主那边,我也并未失信,我们的任务不过是拖住赤豹骑的一部分而已。”原驷语气放轻,神色却变得严厉起来。原骅不敢抬头看他,只好瞅着地面,也就忽略了对方忽地鼓起了腮颊来迅速将表情调整回淡定状态的小动作,“我们按先生的指示,不费一兵一将,却能完成许诺,何乐而不为?”
“原骅知错。”原骅好歹也是多年征战,当即便明白了,当下愧得无地自容,转身就向帐外走去。
“回来!”原驷喝了一声,“去哪儿啊?”
“领死。”原骅头也不回,表情很是悲壮。
“非言于帅是死罪,可我不是帅,是王,你这就只是个‘进谏’而已,你领什么死?”原驷板着脸道,“不过你军令死罪可免,家规活罪难逃,该打!”
原骅抬腿又往帐外走。
“又干什么去?”原驷又一次喝止了他。
“领打!”原骅又是一脸悲壮。
“回来,家规当然是我行刑!”原驷顺手给原骅屁股一巴掌,被后者身上的铁甲震得满手生疼,立时不悦道,“卸甲!”
“王上,手没事吧?”原骅边脱边担心地问。
原驷摆手示意没事,给原骥做了个手势让他撤下桌案上摆着的的东西,原骅乖乖地趴了上去,接着整个军营响彻他痛并快乐着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