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给太阳陶醉了,所以夕照霞隐褪后的夜色也带着酡红,待红消醉醒,景文二人也进到了不大的篱笆小院里。
看着依然紧闭的房门里传来爷爷隐隐约约的咳嗽声,景文越发担心,上前扣门:“爷爷,我带林夫子来给您看伤了。”
才一说完,房间里也没有了咳嗽声,好像是不想在孙子面前显露虚弱的样子,强挺着开门道:“怎么还把这老头也带来了?爷爷没事,不用担心!”
站在景文后面的林阅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把我这老头也带来了?难道你不是吗?我已经把你的事全都告诉小文了,他都知道了!”
“什么?你全都告诉他了?你个死老头子多管闲事!景云夫妇的事你有没有说?”激动起来的景越明突然咳嗽的厉害,边咳边说道。
看着咳嗽不止的景越明,林阅也没有了再斗嘴的想法:“这倒没有,只是说了你的伤势和武功,你现在内脏的伤怕是被反噬的越发严重了,不能太激动!到房里坐下,我给你疗伤。”
应该是咳嗽的实在受不了了,景越明没有反驳,弯着腰边咳边和林阅进到房里。
景文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他们没头没尾的对话:“景云夫妇是谁?是我从未见过的父母吗?”看着又一次关上的爷爷房门,虽然心里烦躁,但知道他们在里面疗伤,也不打扰,自己在院子坐下胡思乱想。
才刚天黑,往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今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歇息,好像都知道去洛水城的景文祖孙俩回来了,在铁虎这个景文从小的玩伴带领下成群结队的往景文家小院走来。
隔着老远,景文就听到铁虎的大桑门:“三叔公,小文和他爷爷可是去了俺们这方圆千里内唯一的大城啊!可得好好听他们说道说道,咱也跟着涨涨见识不是。”
景文看着篱笆小院外仿佛是要来看看从大城回来的人是什么样,七嘴八舌交谈着的村民,越发烦躁,却也没有生气,对铁虎道:“铁蛋你怎么把大家都带来了?你要干嘛?”
铁虎憨憨一笑,用着已经有些可以跟父亲相比的粗旷桑音说:“来给景爷爷和小文你两接风啊,顺便听你们说道说道洛水城是什么样,俺可想知道了。”
又注意到景文穿的是青色长衫,只是左肩破开了一个口子,还留有血迹,隐约可见白色纱布。上前凑近到:“小文你爷爷给你买绸缎衣服了啊,肩膀是咋回事?进城跟人打架了?”
景文心中牵挂着爷爷伤势,也无心交谈,随口敷衍道:“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你先让大家都回家吧,今天赶路有些累了,明天我再给你们说。”
铁虎不疑有他,应了大声吆喝着村民各回各家。
当夜刮大风,景文依然坐在院子里看着已点起油灯的爷爷房间,各种各样的念头都冒了出来:“爷爷一直有事瞒着我,还有林夫子,虽然相处了十几年,但依然很神秘,应该是也会武功,而且不低!还有今日他们说的景云夫妇到底是不是爷爷说我已死去的父母呢?”
想来想去也难理头绪,下起了雨也浑然不觉,风里的雨线像水鞭子,正侧横斜地抽他的身体也漠无反应,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层迷雾笼罩,又想到自己的身世,渐渐的心溶化成苦水,起身狗抖毛似的抖擞身子,像是想把周围的雨都抖出院子,开步回了自己房间。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夜仿佛纸侵染了油伞,变成半透明体;它给太阳拥抱住了,分不出身来。
景文一身腻汗地醒来,顾不上洗漱就要去看爷爷,却只见景越明和林阅已在院里还有些湿的小凳上坐着交谈。
看到景文,脸色经过疗伤后稍显红润的景越明说道:“昨夜我与林夫子一番谈话,也想开了,我已经老了,终有一日要离开小文你,要瞒你到什么时候呢?我想了许久,觉得还是告诉你为好,你一直想知道你父亲母亲的事,今日我就告诉你。”
景文也还是顾不上洗漱,进房搬了一条矮凳就到院子坐下静待下文。
我生于景家村,同样是在这里长大,十八岁时我与现在的小文你一样,总想到外面看看,也因机缘巧合进入到了一流门派崆峒做上了外门弟子,勤恳了两年,二十岁时,被师傅看中天赋尚可,进入到了内门。
老迈男声不停说着。
也许是我实在见识短浅,进了门后非要缠着师傅练门中绝学七伤拳,师傅抵不过我,也传授了‘损心伤肺摧肝肠三决’,却千叮咛万嘱咐我未至三流内力时是万不可用来与人争斗,平日练习可以,虽有伤害,却也不多。
之后就一心沉醉进去了,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我也不知当时是门中长老之女的你奶奶是看中我哪点,我们投缘之下私定终身,很快便有了你父景云,我当时虽不太通人情事故,但简单道理还是明白,被你奶奶父亲发现后,他要杀死你爹和我,让你奶奶嫁给当时的镇剑山庄少庄主,也是如今的镇剑山庄庄主。
你奶奶抵死不从,誓要保我和你一岁的父亲周全,以死相逼之下,你奶奶父亲也退了一步,只要求杀死你爹并且和我断绝来往便既往不咎。我年轻气盛,自然不会同意,和你奶奶父亲力战,不敌之下还是师傅出面才保全了性命,却留下了暗伤。
最后只能带着你爹出走,你奶奶被迫下嫁,到你父亲五岁时便传来你奶奶的死讯,我能想到,她一定是郁郁寡欢之下而死,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配!
说到这里已红了浑浊双眼,就这样,我和你父相依为命,等到你父亲二十岁时,只被我传授了些粗浅武功的他偷了我的七伤拳谱离家出走。
我到处寻找,再见时已是三年后,说是再见,却只看到你母亲和他的尸体,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林夫子却接过了话,“当时是盛元二十年间,是小文你父亲母亲到景家村把尚是婴儿的你交给了我,当时的我到景家村已当了十二年教书先生,在你爷爷偶尔带着你父亲回来下,我们也是相识。据我所知,他们当时应该是得到了解开洛水山脉千年前天降大水的秘密,我曾极力劝阻,他们却还是执意要进去,三天后便有进山砍柴的村民在山脚发现一男一女好似是被水泡得发白的尸体,我前去查看之下,认出正是你父亲景云,母亲芸秀。”
景文已听的泪流满面,咽泪入心的脸上此刻已看不出是什么想法,只觉着为什么自己记忆里从未见到过他们,心就像被通红的烙铁烫了一样,止不住的痛。
听了这些往事,痛苦似乎厉害得把遭损伤的情感痛绝了根,把所有的痛苦全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