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消息,联想到几日前撞见李鬼仙和昌容筠的事,再细思李鬼仙对徐询意一直冷漠排斥的态度,我得出了一个我一直不愿预见的猜想。
李鬼仙一家惨死是被许昌两家权臣相斗祸及的,哪怕站在徐询意的角度徐家也是受害者,但是之于李鬼仙,徐家焉不是致使其爹娘惨死的间接杀手?因此,小鬼怕是连徐家也一起恨上了……
但是眼下这些仅是我个人的捕风捉影,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徐询意溺水之事与昌容筠有关,更没有迹象表明这其中有李鬼仙的参与,所以,我只能保持缄默。
之后三年,刘篁岭表面做个无实权的傀儡帝王,暗地里私募精英幕僚,筹谋布局。
而我则拿着帝符暗地里招募了一批军队,日夜操练,并在两年后让军队攻陷各大山寨,之后伪装成山贼,劫富储粮,不断扩大队伍,养精蓄锐,蓄势待发。
与此同时,大将军麾下出现了一个剑法出神入化的独眼少年——左咏龄。刘篁岭恐昌兴势力更为扩大,屡次设法打压左咏龄,结果大将军却更为器重他,不到三年左咏龄官至正四品怀化中郎将。
宜永四年,蛮人入侵,刘篁岭迫于大将军之威任命左咏龄为平弩将军出征蛮夷。
左咏龄一路死里逃生,险象环生,于宜永六年将蛮人逐出国境,凯旋而归。
站在黄鹤楼顶层专门为客人设置的观景台前,看着踏着整齐步伐的将士列队进城,我逐一掠过经风沙和死亡磨砺的一张张肃穆冷硬的面孔,将目光锁定在骑着彪壮战马,一身玄铁铠甲,左眼戴着镂空银质外壳眼罩的少年将军身上。
徐后溺水事件后,对于猛然意识到的李鬼仙对徐询意的恨意,我有些不知所措,李鬼仙似乎也觉察到了我刻意的疏离和冷淡,渐渐不再黏着我,甚至整日整日的不见人影。
等我发现李鬼仙的异常时,她已变成了大将军门下新晋受宠的少年门客左咏龄。
稍一调查,我便知李鬼仙打的是潜入敌营,到时再与刘篁岭里应外合对付昌兴的主意。
我无意去探究李鬼仙是何时与刘篁岭单独联系的,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也许更早到将军夫人突然卧床不起开始,总之,李鬼仙没有告诉我。
我一直知道李鬼仙性子阴沉古怪,凡是闷在心里不易与人说,但是,我以为我是不同的,我养她那么大,教她那么多,她也黏我那么紧。然事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原来,我之于她,至始至终算不得自己人——令她愿意告之真实想法和托付重要之事的自己人。
我生李鬼仙的气,不理她。李鬼仙也没来和我解释,反而愈发不沾家。等到有一次李鬼仙一个月不见踪影,而后在一天半夜回来时,我没忍住暴躁的心情,操起一杆银枪就朝李鬼仙的面门攻去,我控制着力道与李鬼仙打得难解难分。
约莫半柱香时间,我一个攒刺,银枪枪头幻化如星点,直刺李鬼仙的心口,李鬼仙猝不及防,我的枪头已直指李鬼仙的咽喉,“去哪了?为何不回家?”
李鬼仙听了我的话,月光下漆黑的右眼似乎闪过一点亮光,她偏过头道:“军营,不方便回来。”
我冷静下来,把银枪插回原处。看着李鬼仙,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那一刻,我觉得我与李鬼仙之间似乎隔着九重云霄,似乎……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至此,明明我俩形影不离的日子恍然如昨。我不喜欢事情脱离我的控制,那种如光亮骤然消失只余孤寂,如巨石压在心口挣脱无力的心情很不好受。
李鬼仙也不再说话,着一身劲装黑衣,亭亭直立,陪我站在这明月高悬,也无风雨也无繁星的夜色里。
“昌兴多疑,为了避免暴露,以后若是无事我便不回来了。师傅,你多保重。”李鬼仙离去时如是说。
一晃五年,李鬼仙一次也没回来过。
凯旋的队伍已经全部从我眼底走过,战马上那个少年将军已然走远,依稀只能看见一个孤傲孑然的背影。
当天傍晚,刘篁岭为凯旋的将士摆了庆功宴。
月上眉梢,我独坐于庭院凉亭,正对着大门口。
杯中的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我倦了,拢了拢衣袖,起身准备回房就寝。站起时无意中瞥见地上微微摇曳的杨柳枝干的投影上一团不协调的黑影,我止住脚步,盯着地面上的影子细细琢磨了稍许,突然顿悟了——难怪凡人总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什么样的师傅果然就教出了什么样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