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我顺利偷溜进了轮回道,因着之前喝的那口孟婆汤,我不大放心,便事先嘱托白无常待我投胎后来找我。
出了轮回井,鬼差领着无意识的鬼众去往各家投胎。我便趁鬼差不注意偷溜走开,四处寻找刚咽气的完整尸体。可惜投胎时没看黄历,撞见幽火那女人染了晦气,半柱香时间快用完了,我都没找到合适的身体。
我正着急时,远远看见前方一个鬼差勾着一个黑瘦的小孩正往我这边来,我立马飘开躲过鬼差,然后沿着鬼差来的反方向快速飘去,果然在一个小山丘看到了一个新立的坟包。鉴于时间有限,没得挑,我一个猛冲钻进土里撞进一个小身板里。
全身上下被土埋着的窒息感和被压着挣脱无力感着实不好受,还好土埋得不紧实,我拼尽全力终于爬了出来。
“啊啊啊!”
我正准备把口鼻耳里的泥土捯饬干净,耳边就一阵鬼哭狼嚎。我抬头一看,坟前瘫坐着一个目瞪口呆,就差没撒泡尿出来以证惊惧的小泥孩,小孩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身着褴褛,浑身上下沾着泥,活像个小乞丐。
我堵住一边鼻子,低头出气将另一边里的土呼出来后道:“你知不知道,活人是不可以埋的!”这身体的主人刚被勾走,这边坟包就堆上了,可见是还没咽气就被埋了。
“啊?活、活活人……毛豆你没死啊?!”泥孩结巴了半天,迟疑地走到我跟前,耸着肩用食指戳了戳我,然后突然就红了眼睛将我抱住,哭得稀里哗啦,好不痛快。
我怀疑我要再不推开泥孩,身上指不定就会粘上泥孩鼻头挂着的不明液体,所以,我果断拉开间距。
“莫哭了,我脑袋疼。”
泥孩果真不哭了,“毛豆,你还记得我吗?”
“……”泥孩莫非看出来了我不认得他,现在的小孩眼光都如此犀利?
“你是谁?”我不负期待地问。
“以前听戏文里说摔了一跤,死里逃生后就会失忆,看来是真的!”泥孩煞有介事的说,看来被戏文茶毒颇深。
从泥孩口中,我知道身体的原主和泥孩同岁,时年7岁,由一个席姓寡妇养大。
“我没名字?”被一个小屁孩毛豆毛豆的叫让我很不适应。
“毛豆啊。”泥孩理所当然的讲。
“……”算了,还是想想回家如何应付那名席姓寡妇吧。
泥孩领路,带我回家,结果,半个时辰后我俩站在了一间破庙门口。
“这是我家,还是你家?”
“自从村子没了,我们都住在这儿。”泥孩垂头,有些难过。
“缘何没了?”
泥孩于我讲了半天也没讲清,最后我从同住破庙的十二岁的少年那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原来,十年前,任大将军的昌兴欲夺宫篡位,昌兴失败后其长子昌兼熠逃出,并盘踞西南一带,设立僭伪。泥孩和身体的原主所住的石头村就在伪政权的管辖之下。四年前,皇帝刘篁岭以昌兼熠的同胞姊妹,也即废妃昌容筠为饵,意图引昌兼熠自投罗网,昌兼熠并没有出现,其下属将押送昌容筠的队伍连带昌容筠全部诛杀,地点就在石头村以北的车道。其后不到一月,皇帝御驾亲征,二年兵戈,昌兼熠节节败退,最后被生擒,皇帝将昌兼熠及其一众属官全部车裂,并亲自率军来到石头村,旦暮之间,石头村血流成河,男女老少,连家禽牲畜都难逃厄运。二钱,就是泥孩,和身体原主以及其他三个小孩因当日去了后山才逃过此劫。
听了事情原委,我皱了皱眉,我虽不忌杀,但却反感屠戮,这皇帝也委实太残暴。
这时,一个身着破旧麻布裙,但还算干净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二钱推了推我,拉着我往边上挤了挤。
“你要记得,不要去招惹她。”
我疑惑的看二钱,二钱耸耸肩,偷偷指了指刚进来的小女孩。
我复又看过去,正好与小女孩视线碰了个对着。小女孩似乎根本看不起我,仅是盯了我一眼就偏过了头,然后盘腿而坐,闭上了眼睛。
看上去只有四五岁,只是这眼神不像是个小孩子该有的。我暗自忖度。
本以为回了家可以洗个澡,结果却回了破庙。问了二钱河边的方位,我便站起往河边而去。
找了个隐蔽处匆匆洗了个澡,我就地坐在河边,一边等外衣晾干,一边思考如何寻阴华。
投胎前忘了跟白无常问阴华第一世所投何人,现在凭我一介凡人,人海茫茫,倒真是不好办。
忽然,一阵风过,阴森森的。
“我现在是凡人,也没有法力,听不见你说话。”真是想曹操曹操到。
须臾,一阵风去。
我等了约一刻钟时间,忽的又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去附近鬼市买了个梵音筒,现在可是听见了?”
我对着面前的空气道:“嗯,音质不错。”
“这是几?”
……
“兄弟我忘了你看不见。一加一等于几?”
“……二。”
“你叫什么名字?”
“……离相。”
“你到人间所为何事?”
“……寻阴华。”
“看来没忘记。”
“……”我又没喝孟婆汤,能忘记什么。
这是冥府时兴考验人耐力的整人游戏?还是老白终于对黑姑娘幽怨成疾,脑袋种草了?我按了按太阳穴,直切主题,“老白,阴华第一世所投何人?”
“黄柏山凌云阁阁主二女,肖清宥。”
“这轮回井可有修补魂魄的功用?”从轮回井出来后我便感觉我残损的魂魄竟差不多修补好了。
“对啊。咦?离相你……”
“你说什么?”白无常的声音戛然而止,我问道。
「我说,你不会把第一次进入轮回井后发生的事全忘了吧?哎呀,时间到了!」
没听到白无常回答,我想约莫是梵音筒的时间到了,既然阴华的下落已经问到,其他就无所谓了,“老白,谢了。”
我起身穿上破布般的外衣,正想回破庙休息一晚再做打算,熟料一转身就见在破庙看见的那个小女孩站在我的背后,正翘着右嘴角阴恻恻地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