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一四年,我市全市上下都在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那就是打造星级文明城市,建设绿色和谐家园。这次的文明城市把市周围的所有乡镇都列入了建设范围。谓之为新农村建设。着重整治的就是村镇环境的脏乱差。
长久以来,村镇的房屋建筑因为缺少统一规划,一直都是杂乱无章,高矮新旧不一,有的房子至少居住过两代人以上。所以市里出资,对所有村镇居民的住房进行统一整改,不管是土房砖房还是楼房,一律粉刷成白墙红顶,先在视觉上有个统一。其次所有的家禽家畜一律围栏圈养,猪羊鸡鸭各就各位。
还有就是处理村民们秋收下来的柴草秸秆。以前都这些东西是在自家门口随便堆放着,用来烧火做饭。家家门口都有一堆,十分影响美观。只能焚烧,或掩埋处理。为此和村民闹了不少纠纷。
一时,星级文明建设成了一个全民话题。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人们都在谈论。市里行政事业单位的员工都被派到了各乡镇,做一对一的帮扶。连电力公司这样的国企也不能幸免。
于晓琴刚回到单位上班,就赶上了下乡。每天被单位的面包车拉着,下乡去给老乡擦玻璃扫院打扫卫生。一回来就大倒苦水,说他们白给人当家政,人家还待理不理,都是一副又没人请你们来的表情。更可气的是,他们苦哈哈的在大太阳底下给人擦玻璃,一群村妇却站在荫凉地看着他们笑,好像她们是一群耍猴的。
一打开朋友圈,都是在晒图的,焚烧秸秆儿的,掩埋垃圾的,抱怨什么时候是个头的。时间长了,大家说起这个话题来,都有一种调侃的语气。把种种的见闻当作趣事来说。村民有村民的说法,工作人员又是工作人员的说法。大家都站在各自的角度,互相调侃起来不遗余力。让这场声势浩大的全民运动有了一种别样的喜乐色彩。
邻县因为紧挨国道,成了这次整改的重中之重。市里的一些搞建筑的闻风都涌向了邻县。华永利也领着我们去了一趟,开着车满大街转悠了一圈。以华永利在邻县经营下的人脉资源,想要在这次改造建设中分一杯羹根本不是难事。但华永利还是决定不跟这趟风。
“十六个亿!”华永利看着车窗外参差的街景道,一边说一边重重的点着头,“邻县一年的财政收入才有多少?投入这么大,钱从哪来?”
光是邻县这一个地方,这次的星级文明城市建设的投资预算就是十六个亿。
但别人就没有华永利这样的顾虑,虽然结算方式由原来一贯的433改为了0433,第一年一分钱不给。人们还是一哄而上。后来传出了很多诸如天价石头---每个村口都立着一块巨石,上面刻着村名,哪块儿造价也在六位数以上。天价地砖---县里主要街道两边的马路牙子,不管新旧与否,全部换新。虽然一多半都被埋进了土里,可却都是如假包换的天然大理石。听说三四十公分见方的一块造价就在八九十块钱。县里那么多条街道,可以想见这是一笔多么巨大的开销。难怪人们会蜂拥而上。用老乡的话说,反正公家的钱没个数。至于绿化亮化,为了出新,出奇,那更是不计成本。
所有工程完工后,都由市县领导统一进行验收。可领导们的意见也很不统一。就拿我最熟悉的护城河为例,作为本市最有象征意义和历史价值的一个地方,护城河是本次城市亮化的首要目标。所以市里的投入也是不遗余力。各种的彩灯射灯,LED屏,把个护城河两岸装点的像一条五光十色的彩链。能挂灯的地方,包括河沿,桥头,树上,草间,都是彩灯。我和老妈还专程回去参观了一番,一路赞叹不已。
护城河两侧的绿化带,已经长得小树迎风的杨树和垂柳,被连根拔掉。种上了从外省引进的什么新品种。说起护城河两侧的绿化,那也是几经变迁。在我小时候,河岸两边长满了高大的杨树和沙枣树。一到沙枣树开花的时候,远近都是浓郁的香气。我们小孩子常会跑到上面去打沙枣。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城里的老树统统都被砍掉,城里城外光秃秃的看不见一点绿色。被老年人谓之为没风水。
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听过的一个笑话,说上面一个领导出行途经本市,从护城河路过。市领导提前实地考察,觉得护城河两边的绿化带不见一点绿色,反倒快成了垃圾场了。很是有碍观瞻。可那时候的绿化远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种什么都怕来不及了。最后,一个领导就提议,干脆种小麦,成熟快,成活率还高,初长出来的时候和草坪也差不了多少,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最后就真的在绿化带里种了一茬小麦。
前几年,人们调侃本市说人家外地都是在‘绿化’,只有我们这里是在搞‘硬化’---把种好的树木都挖出来,铺成柏油路面。近几年,市里加大了城市绿化的力度,又把铺好的路面重新挖开,留出绿化带,栽花植树。刚开始种的的花花草草,后来又统一改成了小树。一出来满眼都是绿色,十分的沁人心脾。这才刚过了两三年,就又被刨成一片狼藉,连旁边花池的玫瑰树也没能幸免。看来,今年出来乘凉的人是闻不到玫瑰花香了。
工程结束后,领导们一茬一茬的过来验收,护城河两岸灯火通明。有一位领导说,别的地方都花团锦簇的只有主桥上没什么装饰。承包商遵命又设计了几个造型,结果,另外一个领导来视察时一见大发雷霆,说那是杵着几根烧火棒。又让连夜拆掉。
最后一个来验收的大BOSS是省里的高官王明。所有的这些工作,全市人民将近半年发奋战,都是为了等他来过目。
我是一个不关心时事的人,连本市的父母官是谁都不清楚,却对这位领导印象深刻。相信不只是我,本市的民众大概都是如此。人们都在谈论这个名字,“王明什么时候来?”“王明怎么还不来?”“不是说王明23号来吗?”
人们互相打听着,像老熟人似的直呼着这位省领导的名字。不管有关还是无关人等,都憋着一股劲儿等着,像在等着一幕戏的最后高潮。
可王高官日理万机,定好的行程也是一推再推。对我们老百姓来说,只是让结尾抻的更令人期待。可对领导们来说,却是一次次的煎熬。王高官熟悉官场的套路,早就放下话来,说不会按照下面安排好的的行程视察,而是兴之所至,不一定走着就从哪条路上下去了。此言一出,不仅让领导们如临大敌,连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也都跟着推测,王高官会从哪里突袭。市县领导更是在沿路反复勘察,确认无误后,又在每个路口都派了专人站岗,防止有告状上访的人冲出来捣乱。每次王高官的行程一传达下来,都是一场紧急演练。
但是,王高官真正来的时候,动静远没有准备时的大。我也是听见华永利他们谈论,才知道,王高官已经来过了。风平浪静的我们什么都没感觉到。
“那,到底去哪儿视察了?”我还在好奇这个问题。
“能去哪儿啊。”梅小亮道,“还是市里定好的那几个点儿呗。”
“啊?”没能等来我想象中的的微服私访,我还有些小失望。
“只能在我们这里待了一个上午,能去的了哪儿呢?”梅小亮道。
“就待了一上午?”我说。
“是啊。吃过饭就接着去了邻县了。”
梅小亮他们转而兴致勃勃的研究起中午领导们用餐时的菜单来。也算是这场沸沸扬扬的全民运动的一个余音吧。后来才想起来,也没问问这次的星级文明城市评选上了没有。
我想起护城河两岸那些彻夜亮着的灯火,它们争奇斗艳就是为了博领导们一观,可领导们却连看它们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还是在星级文明城市建设初始时,有一天我和小伟出去办事,刚进入市区,小伟忽然说道:“那不是海树他媳妇儿吗?”
“哪个?”我忙向窗外看。我还没见过胡海树他前妻呢。我知道小伟说的不是王猫。
前面路边站在一个白净的少妇领着一个孩子,不住的向身后望着,像是在等着打车。可出租车滴滴的按着喇叭从他们面前驶过,她却没有招手。
“我们过去看看吧。”我对小伟说。
“嫂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小伟把车停在他们母子面前,摇下车窗问。
女人看见是小伟,笑着说道:“是你啊,小伟。我在等公交,孩子闹着要去超市。”
“嫂子那就上来一起走吧,我们正好路过超市。”我也说道。
“不用不用不用!”女人忙摆手道,“你们还有事情,就先忙吧,我们等公交就行,公交车一会儿就来了。”
“别客气了,嫂子。”
我和小伟好说歹说,才将海树媳妇让到车上。
我偷偷地观察着胡海树媳妇,想知道男人出轨主要是因为女人哪一点不好。胡海树媳妇个子中等,身材虽说略有些发胖,但是紧实有致。关键是脸庞圆润皮肤白的发光,怎么看都符合郑燕儿所说的好命旺夫女人。可一样还是被老公抛弃,孤儿寡母的过日子。
胡海树媳妇上了车了,还在不好意思的说着:“我等公交就行了,你们都这么忙。”
“没事儿,嫂子。我们正好路过。”小伟道,“嫂子你怎么不打车啊?你看把孩子热的,脸通红。”
“我们也没什么事儿,不着急。”母亲慈爱的摸了摸孩子的头,把他鼻头上的汗擦去。“再说他喜欢坐公交车。”
我想起老妈说的,鼻头上出汗主劳碌。不禁为这孩子心酸。孩子有什么错啊!
“你几岁了?”我问小家伙。
“两周半!”小家伙口齿清晰的回答道。
“你想去超市买什么呀?”我逗他。
小家伙倒是一点儿也不怯生,大声地说道:“去超市只能看,不能乱买东西。”
“对了。”母亲赞许的笑道,“我们去超市就是去看一看,看看超市有没有进回新玩具,看看上次那个变形金刚卖完了没有。”
“还有暴烈飞车!”小家伙跟着说道。说道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一下坐的直直的,小眼睛也睁得大大的,看着妈妈。
“对,还有暴烈飞车。”母亲道。
“那,妈妈,我们能不能就买一个蛋挞?”小家伙一会儿又道。
“嗯?”母亲板起脸看他。
“就买一个!”小家伙比起手指,可怜巴巴的看着妈妈。
“我们在家里的时候,说好的什么?”母亲问。
“去了超市只能看不能买。”小家伙自知理亏,低下头道。
“那能不能买蛋挞?”母亲又问。
“不能。”孩子摇着稚气的小脑袋。
“对了!这才是说话算话的好孩子。”母亲摸着孩子的头道,“一会儿回家妈妈给你烙鸡蛋饼。”
“我要吃糖饼!”孩子又高兴了起来。
“好。我们一半烙糖饼,一半烙鸡蛋饼,好不好?”
老妈常说,宁死当官的老子,不死叫街(讨饭)的娘。一个乐观明理的妈妈就是孩子头顶晴朗的天。只是不知道胡海树要是看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会不会痛悔的肝肠寸断?
胡海树贷来的千万巨贷,除了挥霍掉的,剩下的已经都变成了邻县的又一座荒野空城。因为开发过度,邻县的房价已经跌至了每平米两千元以下。梅小亮他们上次当笑话说起,说胡海树的楼盘为了回笼资金,把价格放到了每平米一千五,楼层朝向随便挑。就这也无人问津,好容易来了个看房的,一问价格还是直摇头,问售楼部的营销员,去掉零头卖不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