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吗，就动不动去医院！”老妈道，“我就是这两天有点上火了，喝点儿金银花就好了。”老妈一说去医院就抗拒的像是送她去入虎口。吃钱的虎口。
“那你以后就少看手机，”我说，“尤其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光线昏暗的时候看手机最费眼了。”
黄杰这一下成了股东了，更是时不时的过来，老住在办公室不太方便，华永利就让我去米峰云那里订了两个包间。
米峰云不在，我办好手续后，还是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都开上奥迪了，怎么还不请客啊？”正事儿说完，米峰云笑道。
我说那是公车，只是暂时归我使用。
“公车？”米峰云笑，“你没看车牌吗？”
看了呀。XH5168.我也对着这个XH琢磨良久，如果是李绘，那应该是LH才对，要是润华，那就应该是RH.这个XH，我就不清楚了。
“小含哪！”米峰云道。
“小！……”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住。
“这下总该请客了吧？”米峰云笑。
挂了电话，站在车前盯着车牌上的XH凝视良久，想象不到华永利在用我的小名给这辆车命名的时候，心里是在作何感想。
老妈打麻将一回来，连衣服也没顾得换，就跟我说道：‘小含啊，听说你们老板欠着银行好几千万，已经资不抵债，快要破产了是不是？’
“你又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我说。
“什么小道消息啊，这街面儿上都已经传开了！”老妈道，“老刘的侄子就在银行上班，据他说啊，你们老板早把能抵押的东西都抵押出去了，现在就是在空手套白狼！要是哪天银行把他那些东西都扣回去，他可就什么也没有了！就得破产！你王姨还让我跟你说，让你早做准备！”
“是谁说的烂船还有三千钉的？”我白了老妈一眼。“华永利这些年盖了多少小区？那是房子，不是卖衣服卖菜！挣个块二八毛，千儿八百的，花完就没了。怎么可能说破产就破产呢？”
“那人们怎么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老妈道，“还说连他那车都抵押给什么担保公司了。反正我看啊，他们这些人都是驴粪蛋蛋面面光，平时虚棱咋呼的，其实啊，还不知道有咱们的日子好过没有！你听美萍一天的说她有几百万几百万，可钱在哪儿呢？拿到你手里的那才是你的钱！”
我见老妈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撩着左眼的眼皮，就问：“老妈你的眼睛还不行啊？这都一个多礼拜了，要真是上火，早该消下去了吧？”
“就是说嘛！”老妈道，“老觉得眼睛里面像是有眼屎，眼皮一沾一沾的睁不开。”
“不行，明天赶紧去医院。”我翻起老妈的眼皮，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就说道。
老妈也有点担心，第二天乖乖的跟着我来到了医院。还想着早点去不用排队，可我们到的时候，眼科门诊外面已经挤了已经挤了一走廊的人了。
有一个很年轻的女人，症状也是和老妈的一样，老觉得有东西在眼前飞，医生检查后，说没什么事，只给开了一些滴眼液。
老妈瞅了我一眼，埋怨我小题大做。老妈自称是李大夫，每天没事就在电脑上看什么偏方，食疗，按摩疗法，反正能不花钱的都是好的。每年检查身体，都得我好说歹说。可检查结果一出来，一看到什么毛病没有就说白花钱。气得我说，那依你，要是检查出毛病来，这钱就不白花了？
轮到我们检查时，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老妈着急着回家做饭，一坐到医生桌前，就说道：‘我和刚才那个女人一样，也是就觉得眼前有东西来飞去，你也给我开点药就行了。’
医生检查说老妈可能是青光眼，问老妈是不是经常头疼，
老妈说她有时候是有些头疼，但那是在睡不好的时候。
医生让去做个眼部B超。出来后又在仪器上检查了一番。我坐在外面等着，看见几个大夫拿着老妈的检查报告像是在讨论，不由得有些慌，又一想，青光眼又不是什么大病，做个手术就好了。一会儿又来了个医生，又让老妈进去检查了一番，这下连老妈也看出不对来了。问大夫：“大夫，我眼睛里飞的这些东西没什么事儿吧？”
“你说的那些症状，都不碍事。”医生道，“我们刚开始怀疑你是青光眼，现在B超结果出来排除了。但同时我们在你左眼右侧眼底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凸起，我们怀疑是黑色素细胞瘤，建议你尽快去北京进一步检查。”
我一听‘瘤’就傻了，老妈更是吓得六神无主。母女俩订了火车票，连夜去了北京。
只订到一张卧铺票，我让老妈去睡，我在硬座车厢凑合了一夜。一晚上坐下来，腿都有些肿了。车厢里人很少，横七竖八的都在酣睡。
到了吃早点的时间了，老妈还没过来。我昏昏沉沉的靠在椅背上，发誓再不坐硬座车厢。
对面的一个小女孩儿睡醒了唱起歌来，奶声奶气的。妈妈大概还没睡醒，怀里抱着女孩儿，头还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小女孩儿手里拿着一个纯净水瓶子，一会儿把盖子拧开，一会儿又盖上。瓶盖儿不时的掉在地下，她就让妈妈帮她捡。几次过后，妈妈火了，推搡着把孩子摔倒了地上，嘴里还喃喃的骂着。小女孩吓得把一声哭叫吞了回去，动作极快的又爬回妈妈身上，一动不动。
妈妈十指交叉着兜住孩子，也闭上了眼睛。
小女孩儿让我想起了小月儿。为什么一样都是孩子却要有这样千差万别的成长遭遇呢？我小时候大概就和这个小女孩一样吧？老妈当然不会像那个女人那样暴躁，但是我们受到的冷落是一样的。
到了北京的医院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人满为患。我们先在附近找了一家小旅馆安顿下来，接着就去医院，两天过去了，别说看病了，连号都没有挂上。
一开始我和老妈对凑上来的黄牛都是爱搭不理的，在人堆里挤了两天之后，老妈妥协了。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母女俩于是挨个给那几个黄牛相面，想找个老实可靠的。
那几个黄牛已经都很面熟了。一个中等个子很精干的大概是他们的头，他每天来得晚，一来了就蹲在医院门外的一截矮墙上，四下打量着搜寻目标。其余的黄牛就都围上去，像是特务接头似的，一边四顾，一边小声低语着。一旦有人联系成了，就会过去先告诉他，说明要挂哪个专家的号，然后他再出面。
黄牛看我们也熟了，一见我们来，就会问，还没看上呢？
老妈见他们没有恶意，就也会应一句，没呢，这里看个病可真难呀。
黄牛头问老妈是什么情况。老妈已经拿他当熟人了，就一五一十的把在市里检查的结果都告诉了他。黄牛头说，那你要是这种情况，估计肯定得先做手术，那这个大夫就不行，你们得挂另一个某某专家的号。说那个大夫是做这种手术的一把刀。
我和老妈将信将疑。
那人见状，又说你们要不信，就去看医院里面张贴着的大夫简历。我和老妈过去，果然找到了那个大夫的名字。看了一通仍是不得要领。老妈问我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我也是两眼一抹黑。在这茫茫的北京，这挤得稠粥似的人群里，真的是感到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别人都是胸有成竹的直奔某个专家，更显得我和老妈像没头的苍蝇。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听市医院那位医生的推荐，起码他作为一个医生，推荐的应该是专业靠谱的，不会有什么利益上的考虑。
“可那个黄牛说，他做这种手术不行！”老妈被那个黄牛说的三心二意起来。
“你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假的？有什么目的？”我说，“杨医生既然给我们推荐，肯定是了解情况。你是相信杨医生还是相信一个黄牛？”
老妈这才无话了。
见我们又返回来找他，黄牛头道：“看清了吧？我们一天在这儿，清楚这个。”
我说我们还是想找原来的那个大夫看。
黄牛头扭头一笑，好像很无语似的。让老妈觉得很是过意不去。老妈和我一样，总是会对陌生人的善意心存感激。老妈就像是我的影子看到她什么样儿就能想到我是什么样儿。所以我马上强硬起来，告诉黄牛头说我们已经选好了一个人，让他帮我们去挂号。
我们选中的是一个残疾人。不知道是小儿麻痹还是别的什么后遗症，一条腿瘸的厉害，每走一步，整个身体都会跟着怪异的扭动，好像是在用全身的肌肉带动那条腿迈出去。
我和老妈之所以选他，也是为了让这四百块钱的黄牛费花的更有意义。
那人虽然残疾，但是收拾得很整齐背后还背着一个水壶。听另外几个黄牛打趣，才知道他也是结过婚的人。
虽然忙活了一下午，仍然没有挂上号，但心里还是觉得踏实多了。回到小旅馆，也不觉得脏了，破了。人总是很容易就会安于现状，尤其是像我和老妈这种习惯了无依无靠的人。在那样一个乱糟糟的环境中挤上一天，回来还能有一个容身的地方，一个只属于我们的空间，洗个热水澡，已经很满足了。
想到那个自食其力的残疾人，心里很感慨。我们那里也很多像这样的人，可却都是在靠卖惨为生。我发了一条朋友圈
我们不能选择以何种面目而生
却可以选择以何种方式而活
配的图是我在医院时拍的他扭曲的走路姿势。
梅小亮很快就打来了电话，问我在哪儿呢。我出来时谁也没有告诉，只跟华永利请了个假。我以为梅小亮就是问一问，可第二天他再打来电话时说人已经到北京了。
跟着梅小亮搬到了他住的酒店，又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餐，感觉焕然如新。一扫在小旅馆住的时候的愁苦之气。
梅小亮来的时候已经联系好大夫了，是从我们省出来的一个老乡，所以很快就安排做了手术。还好，手术很顺利，医生说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我这才放下心来。
做完手术回来，老妈一直病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问她，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有在于晓琴领着小月月来的时候，家里才有点欢声笑语。以往这种时候，老妈总会唠叨几句，让我赶紧成家生孩子。可现在却闭口不提这话。
在北京，老妈手术后苏醒过来，第一眼看见梅小亮，拉着他的手大哭。和我却只字不提梅小亮。老妈对我是彻底的死了心了。以前看书，总看到里面有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老妈大概就是这样。
翻朋友圈，看到马敏又在晒照，配文是---感谢黄总的盛情款待。
虽然不见黄杰在照片里面，但下面标记的地点却是在省里。省里的黄总。不是黄杰还会是谁呢？我笑，打心眼里佩服这些高人们，真是潇洒如风，想来谁也挡不住，想走谁也别想留。没有人能成为他们的障碍。看来，黄杰的一条龙这回是派上用场了。
翻着翻着，竟然看到一张我的照片。是郑红发的，配的文字也很煽情---谁在想你你在想着谁。照片的背景好像是在赛天，我看着前方在笑，是侧影。
我首先就想到了华永利，他肯定有郑红的微信。还有梅小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我今天去赛天的时候拍的呢。我退出微信赶紧给郑红打电话，电话没人接。
老妈虽然没学过财会，算账的能力却惊人，一般的收支小账根本难不住她。这天我见老妈又在算账，凑过去一看，原来算的是这次梅小亮去北京这一路的花销，从送礼吃饭住店到买东西零花，事无巨细，记得清清楚楚。
“咱和人家不亲不故的不能老占人家的便宜。”老妈平静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