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住为这些人忧心，可一见面又觉得是在杞人忧天。
女人们依旧珠光宝气，男人们也是谈笑风生。一派升平，哪能看出一点衰败的样子？
这天黄杰来了，华永利照例组织饭局接待。人到的挺齐，连马敏也来了。黄杰一看见我就兴师问罪道：“小李绘，你怎么不去机场接我？”
和黄杰接触的时间长了，知道他其实也是个君子，不会强人所难，更不会为达目的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也就笑着说道：“我这车技在城里面溜达溜达还可以，出不了城的。”
“你开着老大的车还怕什么！”黄杰道。
“我倒是不怕，我是怕路上的人害怕。”我说。
华永利他们都笑了。
黄杰笑着拍了拍旁边的椅子道：‘来，李绘！坐在这边。我就爱听你说话。’
我忙摆手谢绝，还是坐在了门口。
于晓琴碰我，我一抬头就看见米峰云又坐在了华永利的身边。
我看于晓琴，于晓琴一耸肩，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了马敏这个开心果，再加上异常活跃的米峰云，郑燕儿，这顿饭吃的很热闹。说起上次大醉，黄杰咬定说那是米峰云指使的，故意要出他的洋相。米峰云当然不认账，反说是黄杰人缘儿好，尤其是女人缘。郑燕儿和王猫她们也在一边帮腔。说的黄杰连连拱手，甘拜下风。
这些女人背后说起黄杰来，无不是呲牙咧嘴，各种非议，当面却把他奉承的风雨不漏。
黄杰端起酒来，要和米峰云喝一个。米峰云要他说个明目，为什么喝这杯酒。这哪能难得住久经沙场的黄杰，张口就说：“就为咱们俩这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米峰云没话说了，只得也端起酒杯来。这时坐在他俩中间的华永利开口道：“小峰这两天不能喝酒，这杯酒我替她喝吧。”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要知道，他老兄平时喝酒都全靠别人替，现在反过来却要替别人喝酒，还是米峰云。大家看看他俩，又看看我，都不明白是怎么一个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于晓琴飞快的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注意到了华永利说的‘这两天’。哪两天？是生理期，还是生病了？难为他竟然对米峰云了解得这么清楚。
我说米峰云今天怎么喜气洋洋的。更离谱的是，华永利也笑的一脸春风。
见大家都往我这儿看，我只能咧着嘴傻笑，装作什么事没有。
觉得也没喝多少，却有些昏昏然。酒这东西也是势利的，只肯锦上添花，绝不雪中送炭。就像酒场上常说的，高兴的酒千杯不醉，你要落魄失意，它只会让你酒入愁肠愁更愁。
偏偏黄杰盯着我不放，一会儿就要跟我来个小插曲。他的一个跟班儿见状，就起哄要黄杰和我喝一杯交杯酒。我看见华永利竟然也跟着拍手，脑子一热，就把胳膊绕在了黄杰的胳膊上。
在华永利的注视下，我一次又一次的端起酒杯。不就是点酒吗？不就是个醉吗？谁不会呀？谁怕谁呀！
黄杰讲了个无伤大雅的笑话，我头一个就笑出声来。黄杰见我如此捧场，又要给我献歌一首。
我把视线只专注在黄杰身上，不往旁边看一眼。在这个时候，这个出尽百宝博我一笑的男人是可爱的。是我的救命稻草。
“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
那感觉如此神秘
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
而你，却不露痕迹
虽然不言不语
叫人难忘记
那是你的眼神
明亮又美丽
啊……
有情天地
我们心欢喜。”
不愧是花花公子，吃喝玩乐都拿手。一首歌唱的深情款款，众人一片掌声。
“我送你回去吧？”出来时于晓琴问我。黄杰唱的兴起，非要去唱歌。
“不回！”我一躲道，“天天都回的家，有什么好回的！”
“那我就不管你了啊。”于晓琴道。
以前每次都是我一吃过饭就闹着要回家，现在反过来了。我好像总踏不对人生的步点儿。我好羡慕于晓琴啊，她出生时，老天爷一定给她装了导航，所以她才那么笃定，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你少和黄杰瞎逗！”于晓琴上了车了又推开车门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于晓琴的导航让她知道趋吉避害。而我，却永远能从看似坏的人身上看出好的一面来。
“表面坏总比心里偷着坏要好。”我说，“表面坏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坏，但心里坏的人……”想到华永利，心里像坠了铅似的一沉，停了一下才说道，“我怕。我宁愿和一个表面坏的人交往，起码不会被突然袭击。”
于晓琴叹口气，“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我不！”我摇头。今天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华永利在跳舞。这可是件稀罕事。我来到这团队也有五六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他老人家有这雅兴。和米峰云站在一起高矮相仿，一胖一瘦，倒是十分般配。
我一坐下，黄杰就也过来坐在我身边。我捧着杯茶，盯着墙上的屏幕。
“你看起来既单纯又老练。”黄杰看着我说道。
我低下头，没有说话。我的单纯和老练是我的两种状态，不共存的，可他却能一眼就看出来。
“就像现在，”黄杰又道，“你就像一个经历过很多却闭口不提的过来人。”
我笑，经历多的是我的心。每时每刻每一天，都在猜疑，想象，煎熬。
“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那样不好。”黄杰道。
我摇头，想起在哪儿看过的一句话：如果有人问我的烦忧，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女孩子不应该像你这么心事重重的。”黄杰怜惜的摇摇头。
我心里一阵舒暖，像是被温热的气流抚熨过。
我微侧过头，把目光斜斜的从眼角送出去，看着坐在我身边的这个人。所谓媚眼如丝，眼波欲流。这也是我的必杀技。我以为我早已经忘了这些眼角眉梢的功夫了。可惜我那么多年的修炼，竟没遇见值得施展的对手。
就让我放纵一回吧，今夜酒微醺，歌正好，而我又有一肚子发酵的情绪想要借题发挥。
到底是从首府来的，黄杰虽然一怔，但并没有就此失了分寸。只是嘴上说着话，若无其事的把我的手拿起来在手里把玩着。
“所有的人都说我这是双好手，以后肯定会大富大贵。”我看着我的手道。
“那，是不是呢？”黄杰问。黄杰显然很懂和女人谈话的技巧，适时地问了一句，让我能把想说的说下去。
“我不知道。”我摇头，“我还小，以后的事儿还早着呢。”
黄杰把我的手使劲握了握，我抽出来，他又拿了过去。
“我也看过有关手相的书，说女人的手贵在手掌如绵，指若藕节。你看你的手像不像？”黄杰把我的手立起来，让我看侧面。
我笑，“我觉得更像是一只只肉乎乎的毛毛虫。”
黄杰也笑了，“你这么一说，我看着也像。”
黄杰把手搭在我肩上，附在我耳边说道：“李绘，我真的觉得你这个人挺不错的，就算为了你，我也一定会和华永利合作的。”
一言点醒梦中人。这是不是就是华永利的目的呢？
用华永利的话说，谁知道哪片云下面有雨呢。管他黑云白云，能引来雨的才是好云。你以为你就特殊吗？
我笑得更厉害了。由着黄杰温热的手掌从肩膀滑到背后。
忽然被人大力的拉了起来，猛不防间，我站立不稳，差点把拉我的人撞倒。酒劲儿上涌，一阵头晕目眩。我紧紧地抓住拉我的胳膊才撑住，由着他拉着我踉踉跄跄的向外走。
刚出了外面，就被人一把推开。我冷得发抖，急切的想回到刚才那个温暖的所在，刚靠过去，又被人狠狠地推开。我的外套和包也被丢了过来。
我挣扎着，抓着他不松手，不管他是谁，是杀人魔头，还是江洋大盗，在今天晚上，都是我的依靠。
怀抱里冷冰冰的，早已不复刚才的温暖。一个更冷的声音传来：“你以为你这样帮他，他就会领情吗？”
听出是梅小亮的声音，我的酒意和浑身的力气，一下子都泄了。我颓然靠在身后的一辆车上。
我忘了还有梅小亮了。这一晚上我争风吃醋，我卖弄风骚，竟然忘了梅小亮也在场。老天知道，即使我无惧全天下人的目光，也会为他看我一眼而收敛，即使我被所有人唾弃，也希望在他心里是一个美好形象。
我慢慢的站起来，没有看他，说了声下次不会了。摇摇晃晃的离开。
我找了个机会，正式向华永利提出辞职。华永利问我原因，我只说是单位让回去上班。
“你的合同不是签在年底了吗？”华永利问，这他倒记得清楚。
我说单位这两天人事变动挺大的，怕以后有什么意外。
“这样吧。”华永利沉默了一会才说，“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坚持一下，要是年底还没有起色的话，我肯定不会再耽误你们。”
‘你们’！虽然说的是你们，并不是刻意在挽留我一个，但我还是心里一软。这个你们里面包括已经自立门户的李军儿吕强，相继出走的张猛罗建东，还有日渐稀少的五楼的人丁，现在又加上我。以前我们南边的这几间办公室都不够用的，经常见有人在餐厅写材料。楼梯上的脚步声更是不断，那几个小伙子啪踏啪踏的上来了，下去了，让人听了心里就踏实，知道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可现在，整个五楼大概也只有我，华永利和小伟三个人。别的楼层就更不用说了。
我答应了华永利。
华永利把宝押再在黄杰身上押对了。黄杰不仅拉来了投资，自己也入了一股。资金一进来，华永利就行动了起来，其实我觉得他一直也没闲着。户型早就设计好了，这是华永利最重视的部分，务必要让人耳目一新。
华老板绝处逢生，马上就恢复了以前的大手笔，给我配了一辆奥迪Q5。我并没有感到有多高兴，觉得这更像是一种奖励，奖励我为招商引资所作的贡献。
我拒绝过，但我老板说这是出于工作上的考虑。
于晓琴很快打探回了消息，说华永利如此抬举米峰云，只是因为华老爷子突发心脏病，正好被米峰云碰到了，及时送到了医院，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导致扁桃体发炎，正在吃头孢，所以米峰云‘这两天’不能喝酒。
这样的‘正好’我怎么就碰不到呢？我酸溜溜的想。
有了微信，人们才算活明白了，知道饭该咋吃，水啥时候喝，水里加一物，赛过什么什么，什么和什么一起吃，毒性好比砒霜。别的是真是伪有待考证。但吃了头孢不能喝酒这一条，却得到了人们的认同。酒场上只要一说在吃头孢，就会名正言顺的获得免酒金牌。毕竟喝酒事小，性命事大，谁也怕担责任。
事情虽然查明，我并没有感到轻松多少。我这个传说中的绯闻女友实在是太不牢靠了。
这一天我发现老妈眯着眼睛，把一张水费收据快凑在眼睛上了。就问：‘老妈你的眼睛不会是老花了吧？’
老妈使劲揉了揉眼睛道，“这个眼睛是越来越使不上劲了，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左眼上面好像有一层什么东西一样，还老有东西飞过来飞过去的，你看你看，又来了。”
老妈斜着眼睛，让我看她眼角里的东西。
我凑上去看了看，又一扭头笑：‘那我能看得见吗，我只能看见你眼角的眼屎，还有眼睛里的红血丝！哎老妈，你现在是不是每天就抱着手机看呢？我可给你说，看手机最费眼了，不能老看。’
“反正这手机不是个好东西，看得人离不开了，一闲下来就想拿起来看一看。”
“要不去医院看看吧？”我说。
“这什么吗，就动不动去医院！”老妈道，“我就是这两天有点上火了，喝点儿金银花就好了。”老妈一说去医院就抗拒的像是送她去入虎口。吃钱的虎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