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琴还是那么瘦，肚子却奇大无比。出租车司机给她调了座位，她才气喘吁吁的挤了进去。我在一旁缩手缩脚的，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她。
“老罗呢？”我问。
“去工地了。”于晓琴道，“总算是开工了，要不我这心慌的哪天非是个得心脏病不可。”
“别胡说了！”我说。
“本来嘛！你说我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也够可以了吧。你说他一个大男人也每天窝在家里！我能不心慌吗！好几百万贷款在身上背着呢，都坐在家里，靠谁去打贷款？”
“只是暂时的吗。”我只能这样说。
“但愿吧。”于晓琴道，“我这几天一想起来就愁得整晚睡不着觉，你说这以后可怎么办呀？以前也没想那么远，可现在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不能让孩子以后跟着我们受苦吧？一想到我儿子以后要想要什么我满足不了他，我真恨不得……”于晓琴咬住了嘴唇。
“你就是偏激。”我说，“乐观的时候看什么都是好的，一悲观起来就不行了。”
“我就是替孩子觉得可怜。你说我们这叫什么父母啊，自己花天酒地的，到孩子名下就只给留下一屁股贷款？”于晓琴嚷嚷起来。
出租出司机不住的瞟着于晓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这还没到那时候呢，你就别瞎操心了好不好？”我说，“工地这不开了吗。你现在开始给你儿子攒钱也为时不晚啊？”
“钱就不是靠攒能攒的下的。”于晓琴还不开窍。
我叹口气，“快生了吧？”
“早着呢，还有两三个月呢，愁死我了。你看人家刘三丽多好啊，马上就能卸货了，可我这……”于晓琴的思路马上转了开去，转而说起同是孕妇的刘三丽是如何的轻省，而她又受了多少罪。
“刘三丽快生了？”我问。
“啊，就在这两天了。”于晓琴道。
和耳听八方的于晓琴比起来，我简直就是在闷葫芦罐儿里活着，什么都不知道。
我给老妈打电话，让她下楼来吃饭。可老妈一听是吃自助餐，就死活不去，说她在家已经吃了半肚了，去吃自助餐亏死了。
于晓琴倒是一个顶俩，一边紧着往嘴里塞，一边还不住指挥着我去给她取这取那。
我收到一条短信，只有几个字，---回去了吗。
我端详着那个号码，横看竖看都不熟悉，疑心是发错了，就丢开没有管。
于晓琴正讲到郑燕儿作为一个保险人不屈不挠的拼搏精神，“你打我和刘三丽的注意，也就罢了，不管孩子出没出生，大家反正都这么熟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吗。可那天去我们家的时候，在楼下看到我们楼里有一家人家阳台上晒着尿布，就让我陪着她去拜访！我的老天爷呀，我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我怎么和她去拜访？再说不能看见个有小孩的就是你客户吧？真是！……”于晓琴摇着头，一言难尽。
“没去拜访你去？”于晓琴问。
“你猜？”我苦笑。
“光我们这些个人，估计也能养活郑燕儿个三五年。”于晓琴道，“你看啊，我，老罗，我们俩两边的亲戚朋友同事，对了，就咱们单位那王姐，媳妇才刚怀孕，被郑燕儿听说了，愣买了一件牛奶拉我去和她看人家，这不孩子明年才出生呢，现在就让她给预定下了。这就叫子子孙孙无穷尽哪！”
“人家这叫充分利用资源！”我说道，“要不干脆你也去保险公司得了，那么好的资源都让别人利用了。”
“我？”于晓琴哼了一声，“我就算是饿死，也不会去坑亲戚害朋友的。”
手机滴的一声又响了，我一看还是刚才那个号码---在做什么呢？
真是奇了怪了，会是谁呢？再瞎的一个人也不会两次都发错号吧？
“谁啊？”于晓琴问。
“不知道。”我说，“可能是发错了。”
刚说完，紧接着就又来了一条---你真的还没有男朋友？
我有点知道是谁了，但又觉得不敢置信，他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呢？
于晓琴满脸的不相信，这时又问我：“你下午到底是和谁在一起？”
我以为这一关已经被我蒙混过去了，被她这猛地一问，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于晓琴吃的也差不多了，悠闲的抱着胳膊，等我回答。
“就，”我抿了抿嘴唇说道，“一个刚认识的小，小孩儿。”
“刚认识？”于晓琴不疾不徐的说道，“刚认识就不停的给你发信息？”
“他想让我帮他找个工作。”我说。
“刚认识他就让你帮他找工作？”于晓琴的审问一环扣一环，声音里带着笑，冷笑。“你的头上套着圣母的光环是不是，人家一见面就让你给找工作？”
我从没有跟于晓琴说过我去赛天的事，一方面是为省事，被华永利和梅小亮唠叨就够烦了，再加上个于晓琴，我想想就头大，再一个，可能还是潜意识里觉得去赛天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要瞒着人，尤其是于晓琴。反正我以后也再不回去了，就没有告诉她的必要。
手机又响了，还没等我伸手，于晓琴已经一把抢在了手里，平板无奇的念道：我打扰你了吗，绘姐？她哼了一声，抬头看了我一眼，意思是，我看你再给我编。又念道：“我在本市没有一个朋友，有时候就觉得十分孤独。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看见于晓琴手指动的飞快，我忙说道：‘你别乱来，他还以为是我发的呢。’
于晓琴把手机往后一躲，没过几秒钟，回复就过来了。
“于晓琴！”我真的有些急了。
于晓琴看了手机一眼，把手机向我这边一丢，抱起胳膊不说话了。
我看上面于晓琴问的是---我们今天是第几次见面了？
对方的回答是---不算以前那次，今天是第三次。
我真想大叫一声冤枉啊！我在哪个以前见过他？这小孩儿认错人了吧？怎么老说以前以前的！
回去的时候，我直给于晓琴解释了一路，可于晓琴就是不听，就咬住手机号这一点不松口，认定我是背着她做了不可告人的勾当，“就算他是认错人了，就算你们是刚认识，可你的手机号，你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的？你告诉我！难道是他自己去电信公司查的？”
说的我是有苦难言。我当然知道他是怎么拿到我的手机号的，除了在郑红那儿，不可能有别的途径。可天老爷明鉴，除了赛天和郑红，别的我真是没一点隐瞒她的呀！
到了罗府楼下，我哈着腰亲自把少奶奶送到楼上，以求戴罪立功。可于晓琴从始至终没给我一个好脸色。
我越想越窝火，一边下楼一边就给那小屁孩儿打电话。他不接，我又发信息---我再和你好说一次，我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也给不了你你想要的安慰，以后别再打扰我了好吗？
回到家，我就找老妈算账，“你那是什么破卦书啊？一点儿都不靠谱！给我说的桃花在哪儿呢？正经人一个也没见着，神经病倒遇见一大堆！”
老妈对我亵渎她的宝书很是不满，睖了我一眼才说道：“那能怨人家书吗！打鱼还有个漏网的呢，你就不往里面钻那能有什么办法？”
“我往哪里钻？”我气得简直要笑了，“我是泥鳅也得看见个缝儿才行吧？明知道是石头我也往里钻？我钻的进去吗我！”
老妈看着我又叹起气来，“人家铁树都有个开花的时候呢，你怎么就连个桃花都开不了啊！都怪我，早把你生出来几天来就好了。”
“早生几天，桃花儿的日期就到了？”我道。
“早生几天你就是天蝎座了。”老妈道。
“天蝎座的桃花比较容易开？”我又道。
老妈摇头，“星座说的可真准啊，这孩子就是没脑子。”
连着阴雨了两天，这天刚一放晴，樊荣和于晓琴就商议着，去哪来个一日游，度过长假的最后一天。然后下午我刚睡起来，就听说李军儿的爸爸去世了。
“才五十六了！”于晓琴道，“和我爹同岁！”
“这么年轻？”我也觉得很惋惜。
“就是说嘛，”于晓琴道，“他们一家都太大意了，前段时间他爸爸和单位的人一起出去旅游的时候，就发作过一次，后来回到北京，同事们皆劝他，说来了北京了你就好好检查检查，心脏上的毛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可他不听，以为过去了就没事了。回来后，家里的人也都没有当一回事，这不今天天晴了吗，老头中午就下去擦车，结果一头栽到就没醒过来。”
“怎么大中午的会想起来擦车呢？”我说。
“就是说嘛！要不说阎王让你五更死，你绝等不到天明呢。”于晓琴道，“李绘你记住了，以后老妈不管哪里难受，都要赶紧去医院。人到了他们这个年龄最脆弱了，可是不能耽误。”
我当时还为于晓琴拿老妈打比方跟她呛了几句，没想到，还没过半年，这话就应验了。于晓琴可真是个大毒舌。
梅小亮打电话说，他们几个已经把花圈送过去了，也给我送了一个，让我就别去了。
我说我正还为这事儿发愁呢，人家于晓琴有老公代表，我只有我自己代表。
出去跟老妈逛街的时候，顺便去母婴商店给于晓琴即将要出生的宝宝买了好些衣服用品。虽说现在一切从简了，所有人情礼节都一律以现金支付，省时省力，还比较实用。但我正在争取给孩子当干妈，当然不能偷懒了。连带着给于晓琴也选了一些，什么哺乳内衣，还有坐月子穿的工作服---我也不知道那具体叫什么。真是不看不知道，现在的母婴用品原来想的这么周到。老妈跟着我一边看一边叹：“你说现在这人是怎么想出来的？不用撩衣服就可以该孩子喂奶了。哪像我们那时候，喂个奶得把大半个肚皮都露出来。我现在肠胃不好，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病根儿，回回你吃着奶我就睡着了，一醒来肚子冰凉。你们现在是赶上好时候喽！”
老妈照例用这一句来做结束语。
听到陈美萍说要请我和老妈吃饭，我不禁和老妈对视了一眼。想起吕强前些日子说过的一句话，说把现在这些分管工程的领导都拉出去先毙后审，保准没有一个是冤枉的。套用在陈美萍身上，那就是把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等等这些俗语用在陈美萍身上，也绝不会冤枉了她。这绝不是我的主观恶意。
我说我和老妈减肥，晚上都不吃饭。
电话那头的陈美萍明显松了一口气。亲热的说道：“怪不得你和李姨身材一直都那么好呢。原来是在减肥啊。我就没有你们那样的决心，我也想减，可是却越减越肥。”
“你有事吗？”我没心情听她废话，直接了当的问道。
“也没什么事儿。”陈美萍道，“那行，我一会儿去家里再和你说吧。”
一挂了电话，我就紧急给老妈上课，“陈美萍肯定是来借钱的，你可想好了，到时候怎么跟她说。别被她忽悠住了。”
“没准儿人家是为了别的事呢？”老妈不以为然的说道。
“别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我说，“你就把借钱这一关把住了就行，别的我自然会应付她的。”
“这个美萍！”老妈也烦了起来，“一天的不知道她是在搞什么呢，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你又不是她亲妈，你替她操什么心啊。”我道，“你该操心的是我好不好！”
“你？”老妈斜了我一眼，一看就是对我死了心了，“我看我还是为晓琴肚子里的孩子操操心吧，没准以后还会有个叫我姥姥的呢。”
“老妈！我这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你不能对我这么没信心啊老妈！”我跺着脚对老妈说道，“哪有老妈会这样说自己女儿的？你是不是我亲老妈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