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彷佛照颜色。
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沈思年少浪。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
晋王寿宴之上,灯火通明,似乎到处都有人,王府内不时传来阵阵歌声与欢笑声。
酒光觥筹交错间,十名舞女身着粉裙,甩弄着水袖,姗姗来迟。
一曲悠扬的箫声悠然而起,那十名舞女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又一美若天仙的白衣领舞女子,怀抱琵琶,缓缓而出。
白衣舞女美眸流转,长袖漫舞,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象是魂儿被勾了过去。
随着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
此时箫声骤然转急,舞女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其余舞女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匹练般的彩绸轻扬而出,犹如大海起浪,波光粼粼,舞女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
在场的很多王公贵族对音律不是特别的在行,只是被幽美的旋律和这梦幻的舞姿深深吸引了,此时的晋王府仿佛变成了天上宫阙,如同在欣赏仙娥跳舞一般。
突然那领舞女子纵身跃起,右足后勾,只手一探,从缠足布中抽中一把鱼肠般的短剑。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见银光一闪,那女子使出一招穿云拿月,身子飞射而出……
不好!
她要行刺!
众人皆惊呼。
孰料那领舞女子在晋王半步之内轻轻落下,伏地一拜,口中说:“祝晋王千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罢,轻盈的身子一个后空翻,挥舞鱼肠剑,飞斩那十条匹练般的绸带,刹那间无数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化作漫天花雨……
晋王府上下登时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晋王刚才被吓了一声冷汗,见众人鼓掌,才知虚惊一场,转而故作镇静地问了句:“这首曲子叫甚名?”
“此曲叫《霓裳羽衣舞》。”那吹箫者连忙回,“《霓裳羽衣舞》原名《婆罗门》,是一首唐代乐曲。该曲是唐玄宗为道教所作之曲,安史之乱后失传。不才偶得残谱,令前妻周娥皇与乐师曹生按谱寻声,补缀成曲。”
“妙!简直是太妙了!好一出《霓裳羽衣舞》,好一出琴箫合奏,李后主啊李后主,你在这方面可是造诣高深呢!”晋王拍案而起,连连称赞,“这首《霓裳羽衣舞》你也能弹奏得出来实在了不起,用这首古曲搭配这支歌舞,实在是天衣无缝、珠联璧合,本王活了大半辈子这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不错!”
“晋王过奖了!不才才疏学浅,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为晋王贺寿……”李煜回道,“这些雕虫小技,承蒙晋王抬举,实在是羞愧难当!”
“唉!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李后主既风流倜傥又才华横溢呀!”晋王说着,便起身下来,来到那群舞女面前,转了几圈,突然停在那领舞女子面前,他的表情如同在欣赏珍宝,色勾勾地说道:“这领舞女子是谁?本王很喜欢你的贺寿词……赏!”
“回晋王!”李煜见他一脸淫色,忙上前说道,“领舞者正是贱内周嘉敏……”
“周嘉敏?”晋王捋着胡须道,“就是你那个倾国倾城的小周后?”
“正是!”
“听说你的大周后小周后,好比三国时的大乔小乔!”晋王羡慕地说,“你李后主肥水不流外人田呀!连自己的小姨子都……”
众人听罢皆笑。
李煜羞愧当场。
“钱塘美女?姐妹花?”晋王说着,袖子一甩,忿忿转身,又回到高堂座位上。
李煜顿感不妙,有点忐忑不安。
“李煜!”晋王一拍案子,喝道,“自古有言‘才子配佳人’,久闻你李后主的诗词乃当今世上一绝,今日何不赋上一首,以证传言不虚?”
李煜听罢,诚惶诚恐,连忙鞠躬说:“实乃讹传,不才乃是不称职的亡国奴,哪里能配上‘才子’二字……”
“少废话!”座下有人叫嚷着,“晋王让你赋诗你就赋,难道你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煜一听,更加难为情,顿感手足无措。
“不许多嘴!”晋王打断那手下的话,转首对李煜说,“你是王,本王也是王。你是江南王,本王是晋王。咱们平起平坐,本王岂能罚你?本王今儿高兴,只是想请你李后主赋上一首,这要求不过分吧?”
“江南王已是昨日黄花,今日不过是一奴才!”李煜听到这,只好喏道,“多谢晋王赏识!不才今儿就献丑了!”
“请!”
李煜吟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好!”
众人皆连连叫好。
“果然名不虚传!”晋王道,“出口成章呀!”
“过奖!”
“大胆!”突然座下有人叫了一声。
众人看去,原来是司天监马绍。
“晋王,这首词明写男女离别相思之苦,实则是抒发自己亡国之痛,暗含复国之心!”马绍振振有词,“还有刚才那曲《霓裳羽衣舞》乃是唐朝昏君李隆基所作,早已失传。这词曲偏偏被他李煜找到残谱,简直荒谬至极!放下真伪不说,他今儿在晋王府大庭广众之下演奏前朝曲目,实则证明这天下还是他李唐的。此人心计如此之深,晋王不得不防!”
“这……”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不才只是想让晋王开心一乐,实无他念呀!请晋王明辩!”李煜闻听此言,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跪下。
小周后及十名舞女也脸色大变,随之扑通跪倒一群。
“李煜呀!说实话,你今儿献的这两道贺礼,本王都不喜欢。”晋王顿感不悦,沉思一下说道,“还有什么送给本王的?”说罢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小周后。
李煜知道他垂涎小周后的美色,但又于心不忍,脑子一转,说道:“这十名舞女乃是百里挑一,已跟随不才多年,个个能歌善舞。不才如今实无其他礼物相送,如果晋王不嫌弃,不才将这十名舞女送与晋王可好?”
“大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那南唐国早已灰飞烟灭,你的子民便是我大宋的子民。连你都是大宋臣民,引荐几个奴婢怎么叫送呢?”晋王拍案叫道,“要送也要送你的周嘉敏呀?”
说完双眼去瞅那小周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马绍见主子色成这样,连忙干咳几声。
晋王这才感觉到失态,连忙又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本王岂能夺人所爱……本王对亡国女人不感兴趣……”
席下一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起身离开……
此人正是赵普,称醉回府。
“丞相!你回来了?”
赵普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一人坐在他丞相府的凉亭里喝酒,正欲上前喝问,却又扑通一声跪倒。
“陛下!万岁!万万岁!”
“来来!何不陪朕再喝一杯?”
“陛下!你这身子骨还怎么能喝酒呢?”原来是皇上,赵普劝道,“不可贪杯!龙体重要呀!”
“今日有酒今日醉!”皇上略带醉意,“酒,天之美禄也!”
“陛下!你醉了!不可……”赵普连忙上前按下皇上的酒杯,又去搀扶,“这里不是说话之处,到我府堂聊叙!”
“不!丞相!朕哪儿都不去!咱们君臣二人就在这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这儿不安全!”
“不!不!这儿最安全!你以为朕那皇宫最安全?”皇上反问道,“不知多少人对朕那龙椅虎视耽耽!”
赵普一想也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遂命令侍卫各后退五十步待命,没有传令不得靠近。
“陛下!晋王的寿晏办的可真热闹呀!”
“朕命你转呈的寿礼,晋王可曾喜欢?”
“回陛下!”赵普回,“晋王当然喜欢!还喜欢的不得了呢!”
皇上听后长叹一声:“晋王终于羽翼丰满了!”
赵普倒吸一口凉气,也听出皇上的言外之意,想了一下,接着说:“不知今儿陛下驾临蔽府,有何要事?”
“没什么!没什么!”皇上连忙说,“今儿朕高兴,纯粹找丞相聊天!”
“陛下!微臣追随陛下多年,什么话还不方便对臣说的呢?”赵普说,“眼下晋王如日中天,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势!不知陛下怎么看这件事?”
“还是赵丞相了解朕的心思?”皇上说,“这正是朕找你想谈的主题!也是朕的一块心病!你怎么看?”
“依臣之见,眼下应该早日册立太子!确定皇储之位,也让晋王死了这条心!”赵普说,“常言道,当断不断,必受其患!册立太子之事不能再拖下去!”
“册立太子,朕不是没有想过。如果为天下着想,应由年长的君主治理天下,朕的儿子尚幼,不能尽抚定天下之责。”
赵普一听皇上这么说,傻眼了,不解地问:“那微臣就不明白了!陛下是故意让晋王坐大,以便立晋王为皇储?”
“非也!非也!晋王只是朕的三弟。”皇上连忙摇了摇头,“前朝大唐后期,历经五代乱政,有多少皇位传于二世而终?以史为鉴,二世皇位不稳,就是因为皇帝年纪,威望不够,皇位自然成了王公大臣的囊中之物。”
“那微臣就听不明白了!”
“丞相可记得那次杯酒释兵权?”
“臣记得!陛下解除了那些骄后悍将的兵权后,还赏了他们不少金银财宝,良田厚宅呀!”赵普问,“只是……还有什么不妥吗?”
“朕欲立原征南大将军郑子明为皇储!”
“什么!”赵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创业艰难,好不容易得天下,如今四海升平,陛下有三位皇子可立为储君,怎么能立外姓臣子为储君呢?”
“唉!丞相有所不知!郑子明乃朕儿时结拜的把兄弟!曾与周世宗一起盟誓,同甘苦共富贵,轮流做天下!如今我已称帝,岂能反悔?”皇上解释说,“怀酒释兵权,有人说朕是自废武功。细想起来,朕也不知道是对是错。说错吧,这内乱没了,说对吧,这外敌又起。昔日白帝城托孤,刘备让诸葛亮取而代之。如孔明先生肯从之,蜀国何能二世而亡?”
“陛下的意思是想主郑子明摄政,内可以定国,外可以拒敌……”
“不错!”皇上说,“朕又听说郑子明膝下无子,野心也不大,就算让他当皇帝也未尝不可……”
赵普先是一愣,后来就慢慢回过味儿来了:皇上只所以立郑子明为皇储,一是因为结拜时有过盟誓,二是郑子明老来无子,当不了几年皇帝,这天下还是他赵匡胤后人的。如果立晋王,那晋王私心如此之重,这天下哪还能轮到他赵匡胤的后代?
“陛下不忘初心,肯禅位贤臣,令人敬佩!对儿时戏言也一诺千金,真乃千古一帝呀!”
“唉!这禅位一事,也不是朕发明的。你看古代的尧舜禹……”皇上说,“还有,按朕的意思拟一道旨,这几日朕将派人送去石河寨,令郑子明即刻进京,官复原职。”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