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古时割股疗亲甚是流行,一般孝子会割舍自己的肉来治疗父母的疾病。因毛发授之父母,骨肉相连,希望割掉自己的肉来代替父母的病灶以饲病神。一日姑嫂二人来到香火旺盛的地藏王菩萨庙内,烧高香,磕响头,许大愿。嫂子先说: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只要能让久病榻上的婆婆好起来,我愿从悬崖跳下,舍身救之。小姑子听后甚是感动,心想作为儿媳的嫂子尚且如此,做女儿的更应如此,遂随口许之,也愿意舍身救母。不久老太太病好了,家人都说是菩萨显灵。儿媳这时就说:多谢菩萨保祐,我许下大愿,应当还愿。家人皆劝阻,儿媳却说:话已出口,岂能悔之。小姑子闻之,左右为难,又见嫂子如此坚持,只好同去。姑嫂二人来到悬崖边,崖下深不见底。嫂子转身向娘家方向叩拜三次,轻声说道:来生再报父母养育之恩。起身又问小姑子:咱一块跳,还是各跳各的?小姑子害怕就让嫂子先来。话音刚落,只见嫂子身影已至半空中,无声无息的坠下,小姑子吓得连连尖叫,突然崖下佛光万道,现出一朵莲花将嫂子托住,飘至云层,不知去向。小姑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既然有菩萨保祐,跳下也无妨,于是也纵身跳下。然而不久却听到一声惨叫,小姑子坠于崖下,血肉模糊。
这正是:人心生一念,天地悉皆知,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
从此这崖就叫“舍身崖”,千百年来都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据说从舍身崖跳下后,有的立身成佛,有的得道成仙,而有的却粉身碎骨,想必那崖下已是白骨累累,冤魂无数。
……
“我命休也!”怀玉知道这一摔下,肯定得粉身碎骨,吓尿了。正在伤心害怕之时,突然觉得后背隐隐作痛,好象被什么东西钩住一般,转头一看,原来是那只鹤,不知什么时候飞扑过来,用铁钩般的利爪抓住他的束腰丝带,登时感觉下坠速度减缓,已经没有刚才那般飞流直下的失重感。
以前听人说过,凡是大鸟猛禽捉拿小动物时,都是先用利爪抓住以后,飞到半空之中,再狠狠地抛向山石之上摔死,然后才下来啄食。
怀玉心想这只鹤肯定不怀好意,想必是来报刚才那一剑之仇,如若将我抓到半空中再抛下,不摔个脑浆崩裂也得落下个半身残疾。只可惜身悬半空,浑身使不上劲儿,反抗不得,只能叫苦不迭。又用手一摸身上,想起还剩下连珠弩上的两颗弹珠没有射出,这下定能派上用场,不禁一喜。悄悄掏将出来,一手攥着一颗,心想若离地面近时,打这鹤两下,也许就能脱险。
谁料想那鹤并不向高空飞去,却抖开双翼,缓慢盘旋,向崖下平稳地飞去。
怀玉向下一看,甚是叹为观止:只见崖底白雪茫茫,银妆素裹,山谷环绕,可独有右边一处水潭,潭中水气甚大,云雾缥缈。这潭前面连着一条小溪,直通对面山谷,沿途苔藓遍布,藤蔓垂青,溪水潺潺,瀑布飞流,仙雀鸣唱、彩蝶翩翩。
都说西玄山一带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方寸之间,景色异然,真叫人恍然如梦。
那鹤在崖底兜了几圈却不落下,掉头向那水潭上方掠去,怀玉心想这鹤可能打算把自己投入这水潭之中溺死,心里已经作好最坏打算。他本来胆子就大,早已把生死看得很轻,心想倒不如借此机会欣赏一下这一崖一潭奇景,就算死了,也能一饱眼福。
谁知又飞了一会,雪迹全无,渐渐觉得身上暖和起来。只见一团团、一片片的云雾由脚下往头上飞去。有时穿入云雾之内,被那云气包围,却什么也看不见。
有时成团如絮的白云飞入衣袖之内,一会白云又散去。再往底下看时,双眼已被云层遮住,崖下深不见底。那鹤衔着怀玉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云层,突然看到一块突出的巨石突兀而立,犹如崖壁上长出的牛角,虽看似平坦,但上面却怪石鳞峋,就好似无数竖起的刀剑一般,稍不小心就可能被锋利的岩石刮伤。而且在这些岩石的缝隙处还生长着一些陌生植物。远远望去,这些植物缓慢摇曳着,长满尖刺,有没有毒还是未知。
这一落下去,还不粉身碎骨?
怀玉不忍直视,双目一闭,只能听天由命,那鹤却忽然加速,转身侧飞,收住双翼,从那牛角崖旁边一个六七尺方圆的洞口钻了过去。
怀玉心想这一必死无疑,却见那鹤早已减速,试着降落几次又飞起,似乎是在找平坦之地。
等他睁开眼睛,却被那鹤衔到一个山洞之中。留神往四外看时,只见石壁上青青绿绿,红红紫紫,都是些不知名的奇花异草竞相怒放着,散发出阵阵浓郁的清香,直透人之肺腑。
洞内逐渐开阔,阳光斜射进来,与崖底的白雪皑皑完全不同,竟是别有洞天的另一番景象。
又转悠了几圈,怀玉彻底晕迷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着地,只觉心头怦怦跳动,浑身酸麻,动转不得。正在石洞中呆呆出神,那鹤不知从何处衔来一些水果,放下后嗝嗝地叫。怀玉看着不解其意,那鹤转身又衔来一些烧饼、腊肉等物。怀玉看那鹤似无敌意,想想确实饿了,就生火烧熟吃掉,总算是填饱肚子。
想必那鹤整日听经参禅,倒也有些灵性,只是将他衔来此洞,却不知何意。怀玉本性好动,长时间的困在这崖洞之上与鹤为伴,不禁寂寞无聊起来。
所谓人有人言,兽有兽语。经过多日相处,怀玉与鹤的感情也与日俱增,有时也能听懂那鹤的语言,怀玉还给那鹤取了一个法号“鹤灵子”。每当叫此名,那鹤就高兴地拍打翅膀,嗝嗝地叫,表示很喜欢这个名字。只是每当怀玉要求那鹤衔他出洞时,却脖子歪向一边,自是不理。怀玉纳闷不解,不知鹤灵子在搞什么名堂。
长话短说,这样又过了半月有余,每日不愁吃喝,鹤灵子准时都会出去衔来一些奇珍异果。怀玉子见独自走出崖洞无望,也只好得过且过,闲得无聊时就参悟那套“叫化神功”来,不多日已能运行自如、炉火纯青了。
一日正在睡懒觉,那鹤灵子用翅膀把他拍醒。怀玉揉揉醒忪的眼,鹤灵子示意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难道鹤灵子是打算送我出崖洞?不禁心里一喜,跟着鹤灵子后面便走,却进入一道暗室,里面阴暗潮湿,带着一股霉味,偶尔察觉到一些蝙蝠从头顶飞过,蛇鼠从身边爬行,阴森恐怖。
这是什么地方,怀玉心里直打鼓。
快到尽头时,那鹤灵子却一个箭步,拍打着翅膀,墙角也有一物也拍打着翅膀回应,顿时阴气大作,腥气扑鼻。
怀玉揉了揉眼睛,这才看得仔细:原来墙角还有一只白鹤。只是这白鹤好象被什么东西卡住,动弹不得,走近方知头部中箭,这箭从头颅正中穿过,能存活下来已经是奇迹,更奇的是,那箭又被卡在两块巨石的缝隙里,身子半悬在空中。鹤灵子和那白鹤一齐高亢引歌一会,甚是亲热,想必自是一对儿。
亲热过后一切归于寂静,那鹤灵子盯着怀玉子,那对金睛大眼充满着期望,似是想让怀玉子帮忙救那白鹤。
闻说秋来自高尚,道装筇竹鹤成双。
怀玉一看惊呆了,听说鹤类不论是取食或休息都成双成对,保持着一种稀有的终身伴侣制,一旦对方死去,另外一方也要殉情。
鸟兽尚且如此,何况人乎!
无论如何也要救这白鹤,怀玉暗暗下定决心,顺便还给他白鹤取了一个名字,叫“鹤香子”,想必是只雌鹤。转念又一想想,这鹤灵子也够聪明的,之所以把自己困在此崖洞半月有余,只为试探人性好坏,处得火热时方才求救,可谓用心良苦。
垒起几块石板,方能够得着那箭,箭头已经深深嵌入巨石之内,三片箭羽已经自然风化,手指一触即化作灰飞烟灭。
这是什么年代的箭呀?
幸好箭尾是被一块落石压住,只将那石头移走,箭尾便可以抬起。怀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移动那石块。再伸手去拔那箭之时,孰料箭头似乎与巨石融为一体,牛马也难以撼动。而且一旦撬那箭尾,鹤香子就会扑腾双翅,似是疼痛难忍,似那头颅已与那箭身长到一起无二。
“要是有竹签,甚好办!!”怀玉思忖很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那鹤灵子似是心领神会一般,嗝嗝叫着出去,一眨眼的功夫便飞回。再看时,鹤灵子的铁喙衔着一把竹签前来,怀玉暗声叫好,这么通灵性,以后当我坐骑甚好。怀玉就用竹签帮鹤香子做起外科手术来,左手擎鹤首,右手持竹签将那嵌入箭身的赘肉慢慢剥离,鹤香子疼时就会哀鸣几声,全程还是比较配合。
一个时辰过后,怀玉已是大汗淋淋,腰酸背痛。手术还算成功,大部分赘肉已经剥离,出血甚少。
怀玉抹了抹额上的汗珠,说道:“要是有些麻油,甚好办!”
那鹤灵子又嗝嗝叫着出去,转身已是衔来麻油。
“好灵性!要什么有什么呀?”怀玉赞叹一下鹤灵子,接过麻油,涂于箭身,整个箭身润滑滴油。
差不多了,怀玉这才擎持鹤首慢慢向箭尾移动,欲把头颅从箭杆上撸下,这个过程已经够慢的了,但鹤香子的头颅还是有些创伤,渗出血来,哀鸣作痛苦状,怀玉几乎紧张到手软,甚是担心鹤头移动过程中,哪里不小心给鹤香子造成二次伤害。
“要是再有些酥蜜,甚好办!”(酥蜜即间所说的苏蜜,是用蜂蜜和酥酪制成的药膏。)
不用多说,那鹤灵子就象跑堂的小二一般,嗝嗝叫着飞去又回,衔来酥蜜。
整个鹤首终于从箭身上撸下,怀玉左手持粘上酥蜜的竹签,右手捋住鹤香子的头冠,即以酥蜜,封于其创口。抹完酥蜜又检查了一遍,这才把鹤香子放在地上。
那鹤香子好似玄晕,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儿,方才稳住身子。那鹤灵子追上前来,双鹤齐声欢鸣,长颈搅在一起,象久别的恋人一般,一会翩翩起舞,一会长喙互啄,似接吻一般,还时不时地发出愉快鸣叫。
“轰隆隆”这一声地动山摇,怀玉一个踉跄,闪退了好几丈,碰到一个石柱方才稳住身子。双鹤已吓的挥舞着双翅遁入洞外。怀玉咳嗽几下,啐了几口,手里攥着那杆钉箭,方才就是用那“叫化神功”才将此箭拔出,箭羽已被拔掉,只剩下箭头和那半截箭身。
待灰尘散去,冲着箭身吹了几下,迎着亮光一看,不禁惊叫起来。
箭身上写着篆体的“后羿”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