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陈氏在外头听见陆小桃又拿聘礼说事儿,嗷的一嗓子又冲了过来,在半路上叫老李头和李青山父子俩拦住,强拉着她进了堂屋。一时李青山也把陆大栓两口子请了过去,让他们坐着说话。
陆大栓夫妻俩原本就觉得今儿闺女做得的事让他们没脸。将心比心,若是自家办喜事儿,那新娘子一进门就闹这么一出,也是要动怒伤心的。
进了屋就把姿态放得低低的,只说陆小桃是个性子闷也有些左性的,只是一时想不开,才刚已经训过她了,往后定会在李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如此矮着身子赔礼又赔笑地解说了半天,李陈氏觉得脸面回来了些,脸色也略好看了些。
只不过她又斜睨着陆大栓两口子,眼睛盯着破竹帘子,瞅着外头,一副高高在上的自得模样说道,“亲家,你们也别怪我说话直。这孩子什么样儿都是爹娘教的!今儿这事,还是怨你们做爹娘的没教好!”
说得陆大栓夫妻脸上一阵的火辣难堪。可再难听的话儿,他们今儿也得忍着;再不能受的气儿,今儿也得受着。谁叫自家的孩子办错事儿了呢!
其实,直到现在,陆大栓夫妻俩都想不明白,早先那个不声不响乖巧听话,手脚又勤快,从来不往外疯跑的孩子,怎么就突然的来了这么要人命的一出。
因为太过吃惊,直到现在还觉得这件事是一场梦,盼着早些睁开眼,这噩梦就醒了呢。
两人咬牙受着,心里盼着,吃了李陈氏许多的气话怪话。还好老李头素来厚道,见亲家是个诚心赔礼的意思,待老婆子出了心头的憋闷气,便把话头拦了下来。
李青山在堂屋待了一会儿,两边劝着,眼见气略消气了些。抬脚出来,立在堂屋门前,瞅着已经偏西的春日暖阳发了一会子呆,抬脚往新房去了。
陆小桃早上起就没吃东西,自打醒来,惊吓怒哀,真可谓是伤身又伤神。陆大栓夫妻俩一走,她就跟被人抽了筋一般,瘫软在炕上,背靠着炕上那床柳氏亲手做的红花棉被,望着眼前这间虽然经过收拾,却依然显得十分破旧的屋子发呆。
突见李青山推门进来,才刚歇了一会儿神的陆小桃,忙直起身子警惕地看着他。
乡庄人家娶亲,虽不比城中的盲婚哑嫁,却也好不了多少。皆是媒婆子从中牵线,先暗比两方家财,若是家财相当,再看双方相貌是否登对。
两人虽然定亲已有大半年,见过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再兼原主是个沉默害羞的性子,李青山虽然有些小心思,却从未付诸过行动。私下里并没有做过什么诸如拉拉小手亲亲小嘴,背着大人眉目传情,互诉衷肠的举动。
总归两人眼下的情形,只是比盲婚哑嫁只好那么一丁点儿罢了。
方才有事情当头,倒不觉得尴尬。此时没了事说,也没外人,李青山不免有些不自在。迎着陆小桃警惕的目光指着外头干巴巴说了一句,“爹娘都好着呢,你别担心。”
陆小桃哦了一声,接下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青山却还当她还在为聘礼的事儿生气,默了一会儿说,“我娘不是故意的。实是家里的日子紧巴。”
陆小桃仍旧没接话。关键是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依不饶挑李家的错儿吧?其实她是心虚的,更何况,她不想嫁啊。即然不想嫁,就不要再指责别人的不是。
若是就此和缓了脸色,和他搭上话儿,她觉得自己这又是个妥协的意思。
可她又不想妥协。
方才还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等柳氏走时,再和她私下里说说呢。
如果,眼下只是订亲,她倒不至于这么不依不饶一定要办成这件事。
关键这是成亲啊,天一黑就要洞房的。
根本没有给她半点喘息消化的时间。
唯有低头沉默不语。
陆小桃生得好,陆大栓夫妻俩心疼闺女,自小疼爱有加,这夫妻俩也能干,极少让闺女下地。那小脸蛋白生生的,小腰身跟柳条般纤细柔软,大眼睛水灵灵的,看人的时候,长长的眼睫毛,跟小扇子一般,一闪一闪的,好似把小扇子从心上轻柔的划过。
此时低了头,修长润白的脖颈在光线略暗的房间里显得愈发的润白如玉,跟只受了委屈的猫一般可怜。
李青山心里头仅存着的那一点子气,突地消散了。转身开了贴着红喜字的箱子,扒拉了一会儿,扒出一只明晃晃的崭新的桃花样黄铜簪子,有些不自地别开眼,递给到她面前,“诺,这是前些日子卖野猪多出的零碎钱儿买的。”
原打算等稍晚的时候再给她的,这会儿见她因钱财之物不高兴,下意识就想先哄哄这小媳妇。
陆小桃看着冷不防矗到自己面前的簪子,惊讶抬头,小嘴半张,看着眼前高壮得跟一堵墙的汉子,没有伸手接。
突然她意识到自己的策略错了。不该拿聘礼说事!
可她又怕她说了实话,眼前这汉子会动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一向是陆小桃为人处事的宗旨。
所以,她选择了后者。可是……她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李青山又把簪子往前递了递,接着说道,“知道你受委屈了,往后我多做些活,多赚钱养家,总归不叫你吃苦受累就是了。”
哎呀妈呀,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陆小桃就觉得那簪子愈发刺眼,连屁股下没丁点儿热气的土炕,也跟着发烫。烫得她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那手更是如被鬼拉着一般,不但没抬起来,反而连连往后缩。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接,李青山不免转头,看着有些失神受惊,还带着几丝明显拒绝之意的陆小桃,皱眉,“咋?你还是不满意?”
陆小桃几乎要哭了。不接吧,这是他的一腔好意,接了吧,难道她晚上真的要和眼前这人洞房不成?
可她实在过不了心理关口啊。
正僵持着,还是对女儿放心不下的柳氏推门进来,陆小桃心里一松,忙朝柳氏喊,“娘,你来,我和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