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唐生林知道马小乐是能够做到的,这不仅是因为在他看来一个警察去做这种宵小之事绝对是易如反掌的,更重要的是他知道马小乐对蒋正辉的感情,那绝对是可以赴汤蹈火,甚至是肝脑涂地的。这从整个警队拿蒋正辉不怎么待见的时候,马小乐始终矢志不渝地跟随着他,以至看上去有些盲目就可以知道一二。
他回到自己的工作室,那间城中村陋巷里的民房里不久,就完成了蒋正辉的活。他习惯把所有人的委托叫做“活”,大概这样看起来比较有意思,也显得自己跟这些是有距离的,虽然他干的这些,在主流看来多少有点脏,就是俗称的脏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堕落,或者说想让自己认为自己没有完全堕落。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通知蒋正辉。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毫无疑问,他始终这么想。坐在一堆屏幕中间,他就拥有了整个世界;有了他生存的全部所需和全部的意义。一般来说,他是足不出户的。因为他知道全世界在发生着什么,也知晓全世界的人都在干什么。如果他想的话。不过,他有分寸,知道什么该自己知道,什么不该自己知道。让他出门只有三件事,约谈,收钱和吃饭。
他拿出夏叶交给他的纸条,用手指弹了一下,顺便拿了点透明胶粘在眼前的屏幕边上,看着。那上面的几个人名和电话号码现在的意味就是钱,不少的钱。不过,他对钱似乎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他也不知道壁橱后面一堆烂棉絮下面究竟有多少钱。很多时候他不需要钱,一个月的吃喝不过千元,在这样的物价环境下,可以说是极其节俭的了。他虽然知道自己大概有八位数字的钱,但始终不知道该干什么用。每次拿来成捆的钞票都是往棉絮下面一塞,就再也不去过问了。他守财,但绝不是守财奴。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从来不去主动找钱,而是总有钱送上门来。因此,他时常在心里感慨,她妈的现在钱实在太多了,说遍地黄金一点儿不为过。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一个极其糟糕的时代,正经人是赚不到钱的。
他启动了一个程序,输入的不是纸条上任何一个人的信息,而是给自己纸条的那个女人夏叶的。他对夏叶不不感兴趣,所以此前夏叶那么明显地暗示她可以肉偿,也并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心动,甚至一点点念想都没有。他喜欢紧致,甚至是有点爆裂的女人。夏叶太过精致,虽然时刻散发着女人蓬勃的肉欲,而且他也相信,这个女人很容易将很多男人笼罩,但唐生林不一样。他更喜欢粗粝些的女人。而那种粗粝不仅仅是挤入时的巨大撕扯,而且还有视觉上的。所以,他对精致一向是无缘的。实际上,在他的意识里,女人的精致骨子里就是肮脏的代名词,尤其是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如果你沉迷于夏叶般的精致,那么你一定会在黝黑与空洞中绝望。而粗粝,在唐生林看来,往往会给你带来紧实的粉嫩梦幻中的欣喜。这,在他来说是屡试不爽的。所以,他坚持着永远不和看上去精致的女人打交道的信条。
程序运行的结果出来了,就一瞬间。唐生林知道这个圈子里的女人都是复杂的,但像夏叶这样复杂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在她的电话里,竟然有500多个联系人。即便是这样,唐生林也没有感到惊诧,因为他已经给人下了许多定义,这个数字在他的心里定式下并没有崩溃。他给出了一串命令,屏幕上只有一个人,尤再吉。这次让他有点惊着了。电话、短信、微信还有QQ,各种信息似乎绵延不绝,在屏幕上连续地滚动着。他有些不得已,给了一串时间段的命令。今天早晨到现在,只有密集的发出的信息,却没有任何回馈。靠,难怪她需要我呢。唐生林不由想,他甚至本能地觉得夏叶老公著名多栖明星贾根生的失踪,应该是这个尤再吉干的。于是,他把尤再吉移到左上的一个屏幕上,运行了一个程序,锁定。
他想到了蒋正辉,这个精明的警察注意的也是这个尤再吉。他立刻感到自己高大上起来,帮警察破案,又有钱收,真是爽。金钱怂恿下的高尚,也是一种高尚。他想。这回,你该欠我的了吧,哈,蒋队。他又想,不由地在心里笑了起来。但也不由从心里佩服起来蒋正辉作为一个警察的办案直觉以及对证据的独具慧眼。他能在一瞬间,或者说差不多是在一瞬间从繁复芜杂的证据中做出差不多正确的判断,从而确定了正确的办案方向。不过,他不太想想起跟蒋正辉的交情,尤其是他们邂逅的场景。但他心里一直这样认为:蒋正辉是一个够意思的警察,最少对自己是这样。
他突然感到有些无聊,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转了两圈,看着靠近天花板的小窗。窗上上的栅格上满是黑灰的尘埃,后面的排风扇似乎在顽强地转着,发出低吟般的嗡嗡声。该换了,他想。背后的光线突然暗了一下,他急转身,左上锁定尤再吉的屏幕突然黑了一下接着是一排排的数字在不停滚动。他心觉不好,扑倒桌前在下,认真地盯着屏幕。
靠,有人也在找他。唐生林立刻精神振奋起来,这是什么人?难道是夏叶因为价高换了?他不由想。因为他的信条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夏叶这两条都占着,换人是极有可能的。抑或是警方?他又想。但随即就否定了自己这次的想法。从某种意义上说,警方一般不会用这种方式办案的,因为根据现行的法律,这样得到的证据是不能成为呈堂证供同时被法官采信的。而尤再吉不过是个皮条客般的经纪人,贾根生虽然是个名人,但却只限于娱乐界,跟政界八杆子打不着,实在不可能动用这般手段。那么,这个追踪尤再吉的人是什么人,他是那一拨的?
他想着,随即发了一个寄生程序。他知道的是,现在最主要的是追踪到这个追踪者,这不仅意味着50万是否泡汤,而且关乎自己的江湖地位。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命名为寄生的追踪程序要运行一段时间,于是就将夏叶纸条上的所有人都输入程序,每个人给了块单独的屏幕,然后靠在椅子上闭目养起神来。
电话响了。
是蒋正辉。
“嗨,蒋队。”
“怎么样了?”
“破哪个案呢?”
“想死是吧?”
“现在还不想。”
“结果。”
“这次您有对了。”
“废话。”
“您啥时候错一回?”
“找死?”
“有点想。哈,蒋队。死在高手的手里,很荣幸。”
“还废话?”
“好,我知道您舍不得对我下手。”
“真想死啊?”
“好好,您老大。完全吻合。简单说,修理单上很明确,跟您的判断一样。另外,更能说明问题的是,他们在您说的时间段里,从网上订购了原厂的汽车漆。对,就是那辆雪佛兰的。尤再吉,是他的。”
“辛苦。嗯,你知道该怎么做,别节外生枝。”
“我知道规矩,蒋队。”
“车还在你那儿吗?”
“外边停着呢,很远。”
“小心点儿开。要是弄花了,马小乐没法给他老子交代,你就等着吧。”
“哈,明白,蒋队,宁惹君子,不惹小人。”
“嘴又贱了吧。”
“哈,他听不见。”
“犯浑。记住,你答应过的整个写字楼里的办公室。”
“尽快,放心,蒋队,我正找着呢。”
“就这样吧。被东西发飞小乐。记住,他是警察,不是小人。”
唐生林诺诺地答应着,心想,警察就没有小人?小人多了去了。要是是您蒋队的搭档不是小人,哥们还信那么一点点。他挂上电话,把有关雪佛兰俱乐部修理尤再吉那辆车的所有数据资料打了各包,又在手机里找到马小乐的邮箱,发了过去。实际上,马小乐还算是个好孩子。不过,他身上似乎总有一种忧郁的气质,这中和了惯常警察脸上的暴戾之气,倒显得有些楚楚可怜起来。想到楚楚可怜,唐生林笑了,因为这无疑是说马小乐有点娘。不过,他随即又想,可能这孩子遭受到过什么无法开解的事情,所以才有这种由衷的样子。他没有时间去想马小乐曾经遭遇过什么,夏叶的电话打进来了。
他盯着桌上响铃而且振动着的手机,并没有立刻接听。而是判断着会有什么样的结局。他瞄了一眼左上的屏幕,寄生程序还在运行,不过还没有追踪到另外的追踪者。
电话依旧响着,振动着。
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心悸,想到了蒋正辉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找死”的话,不由有了点尿意。他望了望墙上的小窗,那上面透出的窄窄的一束光正照在墙上的一块屏幕上,让屏幕斑驳的看不清上面的内容,显得有些混沌。
电话还是响着,振动着。
他支着桌子站起来,眼睛盯着桌上的手机。
谁是另外那个追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