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马小乐看了看腕表，朝蒋正辉耸耸肩。
蒋正辉站在正厅的暗影里，望着门外。
十几个着装警察陆续赶来，在门口很礼貌地请那些狗仔们朝后退让，然后拉起警戒线。警笛已经不再鸣叫，六七辆警车上的警灯还忽闪着。
何以钦从一辆民用车上下来，他穿着便衣，正在听着一个着装警察给他说什么。他频频点着头，然后沉吟了一下，都别墅指点着对周围的两个便衣警察吩咐着什么。
蒋正辉自然不知道何以钦说什么，他也不想知道。看到他拨开众人朝别墅门口走来。
蒋正辉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侧后的夏叶，问道：“贾太太，您这里又没有别的门？”他比划了一下。
夏叶明白他不想与狗仔队遭遇，点头，“请跟我来，”她转身朝通往泳池的走廊走去。
蒋正辉点头应诺，边走边对马小乐说：“说我去医院看女儿了。如果他问的话。”完了又比划着自己在车里等他的手势，转身跟着夏叶消失在走廊里。
马小乐收回目光，转眼看着门外。
走过来的何以钦在门口站住，转过身去。
数个大概是挑选出来的媒体人拿着话筒、端着相机朝他汇拢过来，瞬间在他面前形成了个半圆。他冲着他们高扬了下双手，又在空中朝下按了按。
没小了不由讪笑起来。
49
海滨壹号的侧门在别墅的后侧，被一丛高大的灌木掩映着，从远处很难发现。
夏叶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望着蒋正辉，“女儿没事吧？”她的语气低沉而充满关切。
蒋正辉“哦”了一声，显然是没有明白。
夏叶有些失望，但还是提高了些声调，“你女儿多大？”她说着，伸手欲开门。
蒋正辉恍然地答道：“五岁，”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夏叶。
夏叶叹了口气，把手指按在门边的指纹锁上。门发出和润的“咔哒”声。但她并没有拉开，扭头看着蒋正辉，“我也有儿女，昨天才过的6岁生日。”她低下头，俄顷抬头看着蒋正辉，目光闪烁着。
蒋正辉与她目光碰触的一瞬，似乎感觉出了什么，侧扬了下头，然后说，“明白。”他说，“我们会尽力的。”
夏叶莞尔，拉开门。
蒋正辉没有走出，而是看着门边的指纹装置，“您这是指纹锁？”他问道。
夏叶笑笑，“是。不过，密码和卡也可以打开。”她语气有些强调地说。
蒋正辉点头，然后侧身走出。
夏叶在他身后说：“祝女儿早日康复。”
蒋正辉收了下步幅，又快步离开。
50
绕过别墅，从围拢着别墅门前的人群中穿行着走到自己车前的蒋正辉悄然地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他望着车外一群左右穿梭，相互议论，打着电话，摆弄着手机或照相器材的人们，发动了汽车，缓缓地倒退出来，又将车开到既可以看到门前状况，又不影响车辆来往的一个小区车道的岔路口听了下来。然后靠在椅背上，尽量矮下身子，望着窗外的情景。
一辆有着电视台标志的车驶过，在他前面不远处停下来，几个人匆匆下车。那话筒的女人催促着“快快，快！”。他们快速地跑向别墅，融入了那群一直等在那里的人丛中。
蒋正辉看着几个电视台的人没在人群中，讪笑了一下，掏出电话，拨打，然后放在耳朵上等待着。片刻，电话接通。
“嗨，哥们儿。”
“哎呦，蒋队。老没见了，也不上我这来了？”电话那头是个男人，听上去像个中年人。
“怎么？怕事儿少啊？”
“没，没。我这儿没事。就是想您了，弄点儿小酒喝喝什么的。您啥吩咐？”
“贾根生知道不？”
“贾根生？您是说那个喜剧明星，又当导演的那个吗？”
“是他。”
“太知道了。他可是屌丝逆袭的楷模，代表着屌丝的方向。您找他？”
“靠，我找他，找你干嘛？”
“也是，我他妈也不是他粉丝。那您这是……操，不会这小子也吸毒了吧。”
”没发现。“
”哦。那您这是……“
“他住你们那儿。”
“别扯了，我咋不知道呢？”
“你，还有你们那里的人，没人见过他？”
“您等会儿，我是没见过。老早前倒是有两个同事提过，院子里见过他两回。不过都屁大点功夫。就跟厠所里写的那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他那没房产？”
“没有。卓越世纪三期十八栋，有谁没谁我可是门儿清着呢。”
“夏叶，有没有。有她的房产吗？”
“女的吧，哦，我知道，是贾根生的老婆。没有。”
“真没有？”
“嗨，蒋队。您干这么多年缉毒警，谁吸毒一眼就能认出来。我爸是侦察兵，再后来是工程兵，干的也是保卫科的活，我的记忆是没问题的。”
举着电话的蒋正辉不由微笑起来，他看到马小乐走出来，闪了一下大灯。
马小乐发现了他的车，朝这边走来。
“嗨，等会儿，”电话里的声音又响起来，“等会儿，蒋队。姓夏的女人倒是有一个，不过，不叫夏叶。”
“想喝酒，就别卖关子。”
“哈，有酒喝啊。那我告诉你，这人叫夏小榕。一期三栋1801。”
“哦，有你的。”
“嗯？啥有我的？”
“酒。等我。”
马小乐开门进来，很诧异地看着蒋正辉。“又开始了？”他问道，显然他听到了蒋正辉刚才对电话里说的。
蒋正辉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径自启动汽车。
51
汽车驶出翠堤蓝湾别墅区，但并没有转向回医院的滨海大道，而是拐入了看样子连名字都没有的一条城中村的道路。
马小乐坐不住了，“哪儿去呀，这是。不看师妹？”他有些急躁地问道。
蒋正辉回头一笑，径自开着车，闪避着路上包括突然窜出来的行人、车辆等等的障碍。
马小乐干脆侧过身子，盯着蒋正辉，“我说师傅，您是不是卧底把脑袋都卧地底下去了？”他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诘问道。
“是吗？”
“把那个’吗’字儿去掉。”
“为什么？”
“就是。”
“哦，是吗？”
马小乐提了一口气，仿佛要发火的样子，但随即又呼出，“您瞧瞧您今天的讯问，”他把手在眼前挥了一下说，“那还叫讯问吗？”
“怎么？”
“前后左右，上天入地，东一榔头西一棒，就差古今中外了，”他不等蒋正辉反应，又说“还有就是，你跟那各什么经纪人，就姓尤的那小子，侃什么车啊，连4S店都问到到了，你也太，太那什么了吧？”
听到马小乐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蒋正辉的脸上滚过一丝阴霾，但随即又平和下来。
汽车转弯，驶入一条宽阔的道路。
马小乐望着窗外，似乎在判断这是什么路。
“你平常没那么多话啊。接着说，还有什么？”蒋正辉目视前方，一副专心驾车的样子，说。
“多了。就那个何以钦，你怎么见他就跑啊？”马小乐有点气咻咻地说。
“我跑了吗？分明是走的，还迈着四方步，跟唱戏的似的，”他自嘲着，突然认真地说，“你跟他交接了吧？”
“不交接能行？人家说是贺局直接派来的。笔录都给他了。”
蒋正辉望着前方，很慢地点着头。
马小乐见蒋正辉这副反应，咚地坐回原位，愣愣地看着前方。
蒋正辉“哼”地笑了一下。
马小乐又侧身靠在车门上，对蒋正辉说：“你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蒋正辉“哦”了一声，算是对他这话的回答，也算是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案子凭什么给他？论资历、论水平……”
“啥也别论，我问你，他何以钦水平怎么样？”
“……破过几个案子。”
“就是嘛。那你还有什么说的？”
“可……”
“别可啦。再说，这是人家份内的事。刑事案嘛，不交给人家刑警大队的刑警，难道交给我这个派出所的小警察？”
“什么？您可是缉毒大队的队长。”
“曾经。”
“就算是曾经，可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卧底，什么不比他强？”
“有毒品吗？”
“没有。”
“就是。”
“您简直……我是说您的综合能力，做警察的综合能力比他何以钦强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马小乐有点急地说。
蒋正辉扭头认真地看着马小乐。
马小乐突然眼睛一亮，正要抬手。
蒋正辉一笑，“你肯定说红灯，”他踩下刹车，拉上手刹，依旧望着马小乐。
马小乐朝后靠了靠身子，乜斜了一下。
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到前方的交通灯变成了红色。
蒋正辉说：“要说综合能力，或者叫素质吧，我还真不如他。”
马小乐一副不屑的样子。
“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何以钦啊，”他自然地，接着翻了下眼皮，哈哈笑了两声，说，“明白了。不过，贺局知道的也太快了。”
“你知道贺局的名字吧？”
“贺鼎新。”
“鼎新明白什么意思吗？”
“革故鼎新。”
“根据微博、微信的’舆情简报’是贺局在全省公安系统第一个搞的吧？”
马小乐一副恍然的样子，连连点头。随后又沮丧而带有怨气地说，“您都在现场了，他也不能不打招呼就把案子个何以钦啊。”
“贺局呢，是各创新型的领导，也是个综合素质比较高的领导。”
调正辉说完，挂上排挡，松开手刹，一踩油门，车子穿过路口，接着拐入园林路。
一直沉思着蒋正辉话语的马小乐抬头看了下窗外，“您这是去哪里，不会真的是喝酒吧？”他的语气里隐含着些许担心。
“喝什么酒，不知道我已经戒了？”他有些责怪地瞥了马小乐一眼，接着有些兴奋地说“带你去个好地方，保证让你出口气。”
马小乐睁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小孩子得到了新年新衣的允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