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晴天一阵霹雳,天色暗了下来,黑得压抑。不一会儿就下起了豆大的雨,无泪与卫灵毓未随身带伞只好跑向远处一座亭子躲雨,急冲冲地进了去。无泪帮卫灵毓拍干衣裳的雨珠:“小姐,这雨来得这样急,我们可如何回去啊?”卫灵毓懵了会,擦了擦脸上挂着的水珠:“可没法子了,只能等雨晴时再回去罢。”卫灵毓一转身吓了一大跳,刘旸?
“王爷?你怎么在这?”语气十分惊讶。
刘旸望着她,虽然雨水淋湿了她的脸庞,但却多了一分凌乱的美,更加动人。“今日恰好来为母妃上香,没想到下了这样大的雨,便进来避避了。”刘旸亦是一副全身湿透的模样手上还拿着湿透的水墨荷花油纸伞。刘旸走近她,从衣兜中取出一块皎洁的鲛绢,放到她手上:“擦擦脸上的水吧。”卫灵毓接过,却发现是小时候给刘旸的那块蝶绣鲛绢吃了一惊:“这……这帕子?”卫灵毓转过身去,手里紧攥着鲛绢,又看了看绣蝶,羞涩万分忸怩不安又带着疑惑地问:“你我相遇,究竟是缘分还是巧合?”
刘旸不作答,卫灵毓谨慎地瞥了他一眼,又将头埋下去。“心若怎样想,便是怎样。”刘旸出乎意料地回答。卫灵毓深深地阖上了眼,静静地站在那,手揉着那帕子,寂然无声。
卫灵毓睁了眼转过身去:“也许……也许……是命运呢?”檐角上的雨连线珍珠般地落下,打在地上与尘土混为一体。卫灵毓说出口后又后悔万分,不知该如何解释。刘旸解开自己竹青色的斗篷,甩干了水后仔细披在卫灵毓身上,却一句话不说。卫灵毓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心里好似一片桃花瓣漾在了水上,幽幽的,幽幽地漂着。刘旸靠得她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冰凉的气息。只有无泪像多出来似的,一脸春意盎然地看着他们。刘旸缩回手来,卫灵毓亦不敢抬头看他。
这雨来得这样急也走得这样快,卫灵毓向刘旸作辞后离去,只留得那一抹袅娜的倩影。刘旸望着雨霁后出现的彩虹,深呼了一口气。他在设一个陷阱,引卫灵毓一步一步地陷进去。
卫灵毓局促不安地坐在马车上,呆呆地望着那鲛绡丝绢。无泪嗤地笑出声:“我们家小姐啊,可是要嫁人了。”卫灵毓更加羞红了脸说道:“小泪,你尽拿我开玩笑,看我不收拾你。”卫灵毓刚想惩罚她一顿,被这古灵精怪的无泪连声求饶给忍了回去。卫灵毓嘟了嘟嘴坐好,“小姐,你若是和九皇子在一起了,十三皇子怎么办?”无泪杞人忧天地说。“小泪,别胡说。我对十三爷只是亲情与友情。”卫灵毓刚热腾的心一下子又沉郁下来。
时间犹如白驹过隙,算起来各位皇室宗亲五天后可全到齐皇宫了,到时定然是轩然大波,而卫玄舜这个丞相便是众人最想对付的人。为保卫灵毓平安无事,便安排好卫灵毓入宫皇后处暂住一段时间。卫玄舜则吩咐人快马加鞭到边防萧统与卫勍将军处请他们安心戍守,免得钦国借此机会来攻打谕国。卫灵毓闲来无事撇下无泪到宫中逛逛,看惯了亭台楼阁宫殿如云,卫灵毓取道清幽处。听得冷宫中废妃嘶叫哀鸣:“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要死在这,我不要死在这。呜呜呜……”本就阴森的地方加上这凄厉的声音难免害怕,卫灵毓折道而走,心中思忖着:后宫埋葬了多少人的一生,表面上风光无限可实际上污浊不堪,这便是后宫啊!
走到一处极致清幽的地方,与其说是清幽,不如说是荒芜。杂草丛生,倒长了一大片竹子,挺立巍峨,遮蔽了天日。一阵悠扬哀怨的笛声传来,卫灵毓循声而去,到一个名叫“逸竹殿”的宫中,卫灵毓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走了进去,殿中空荡荡的,那笛声更加空旷。穿过回廊外,湖边有座亭子,垂着飘逸的纱幔,旁边种满了桃花。亭中站着一个月白色衣袍的男子,不用多说就是刘旸。刘旸似乎感觉到有人,放下了手中的长玉笛。卫灵毓举步维艰,刘旸转身来说道:“卫灵毓。”卫灵毓艰难地挪动,刘旸不经意地皱了下眉:“你怎么在这?”
卫灵毓放下心来向他走去并解释道:“无事闲来走走,没想被你笛声吸引,冒犯进殿。”
“嗯。”刘旸哼了一声,礼仪备至地请卫灵毓坐下。又亲自烹茶,用冰裂茶杯倒了一杯给卫灵毓。卫灵毓小茗一口,实是清香至极,沁人心脾,舌尖都氤氲着一股茶香。“这茶果真是好,有种淡淡的桐花香。”卫灵毓不禁赞叹。“这茶叫无忧。”
“无忧?”
“以荷叶为主加上淡竹叶,莲子芯甘草一齐泡制,最后再加上桐花做点缀,自然一股独特的香味。”
“想不到王爷不仅是品茶高手,更是个制茶高手。”卫灵毓自叹不如。刘旸嘴角勾勒出一条绝美的弧线,让那本就英俊的脸庞更加迷人,这是卫灵毓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笑。刘旸拈起一颗黑玉石棋子道:“陪本王下一盘棋吧。”“诺。”卫灵毓执起一颗白色棋子请刘旸先下,刘旸让她一招。卫灵毓不服气:“王爷可是小瞧毓儿了。”刘旸抿口一笑,将指间的棋子落到了棋盘之上,他们两人绕有兴趣地下了一个多时辰也浑然不知,卫灵毓拈起最后一颗棋子,停在半空中久久不能落下,卫灵毓蹙额苦思,犹豫不决地放下那颗棋子。刘旸得意一笑,又落下一颗棋子如俘获什么东西般笑道:“你可被本王包围了。”卫灵毓一惊,甘拜下风:“王爷好棋法,毓儿自愧不如。”刘旸突然严肃起来:“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否则这盘棋也不会僵持这么久。”
“哪是?王爷棋艺高超,毓儿不过歪打正着。”
“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刘旸安之若素道,“没想到,这八年来你是第一个陪我下棋的人。”卫灵毓听过如坐针毡,忸怩着:“王爷……先皇一定把你放在心上的,只是为了你的安全,才会对你……”刘旸眼神突然定住了,望着棋盘上那一颗被围住的白棋道:“哦?是么?”卫灵毓端详他的表情,却无一丝异样。刘旸又将眼神聚焦在卫灵毓身上,卫灵毓焦灼不安,刘旸笑道:“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卫灵毓不知其中何意,稍坐片刻后辞回。刘旸礼节地送她回去,两人便一道走在宫中的青街上,忽经过一棵开得正好的桐树旁,一朵白色黄蕊的桐花跌落在卫灵毓肩上,刘旸仔细拿起来:“桐花。”卫灵毓侧过脸去正好与他四目相对,盈盈如秋波荡漾。刹那,仿佛桐树上的花都落了下来,跌在眉间、心头。卫灵毓语笑嫣然地从他手里拿过桐花,蹙额细说:“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休。”刘旸好似被什么击中般:“《子夜歌》……”
卫灵毓低下头去,盯着自己鞋尖的绣牡丹不安着解释:“王爷别误会,毓儿不是那个意思。”她这样一个大家闺秀说出这样的话实让人瞠目结舌,都怪自己一时口快,恐怕在刘旸心里便是个急出阁的大龄闺女了。卫灵毓后悔莫及,刘旸一笑置之:“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是,是该回去了。”卫灵毓失魂落魄道。眼前就是皇后的椒房殿,卫灵毓便独自一人回去了。
卫灵毓躲在房中,捻着一枝桃花。无泪拢了盏水晶灯进来,看卫灵毓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从匣子中抽出一把剪子来递给卫灵毓:”小泪没有棋子,不能让小姐‘闲敲棋子落灯花’,但无泪有剪刀让小姐剪烛花。“卫灵毓淡淡笑着接过,“你这傻妹妹,你可知剪烛花是什么意思?我哪用得上啊。”无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好姐姐,无泪可把你的心事看得真的,你还要瞒我。”
“小泪,你觉得我是不是太放肆了?”
“啊?小泪虽不知生了何事,但小泪只知道小姐是个规规矩矩的女子,从未做过逾礼的事。”
卫灵毓托着腮,无泪帮忙为她拆发梳洗。卫灵毓才爬将床上去,无泪告退欲下,被卫灵毓拦下:“小泪,今晚我们姐妹说说话可好?”“小姐,这哪行呢!若是丞相大人知了,会怪无泪不知身份的。”
“小泪,你怕什么,不是有我保护你么?再说我可从未把你当下人的。”
“那……好吧。”无泪解了衣裳,吹灭了烛盏,与卫灵毓睡下了,两人聊了大半夜到了三更才睡下。
十分富丽堂皇的宫殿里。
”我跟你说过,这个人不能信!“卫玄舜对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卫灵毓说道。卫灵毓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说句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爹爹,是女儿太傻了。”说着,两眼便泪汪汪的。卫灵毓再抬眸起来,自己已身处于简阅殿中,身后一个人未卜先知般地说道:“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吗?九天之上,凤归来,涅槃重生。回纥皇都,燕归去,步步为营。这一切都是注定的,这一切都是命运。”然后那句“一切都是注定的。”就无限循环,如无底深渊,欲出不能。卫灵毓喊着,抱住头不想听那句话,可那话就如魔咒般,越躲越强。
“小姐,小姐,你怎么被梦魇住了?小姐……”无泪着急地叫。把卫灵毓从梦中唤醒,粉面上泪阑干,卫灵毓擦了擦额上的汗:“小泪,现在是什么时候?”“姐姐,你可吓着无泪了。现在还早呢,你再多睡会儿。”无泪服侍她睡下,卫灵毓躺下便想起那句话,赶紧摒弃杂念不再去想。
少女情窦初开时的幻想都是美好的,就像那一朵桐花那样灿烂无恙地绽在枝头,以最美的姿态最好的芬芳去迎接一个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