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爷,要不要陪我出去走走?”卫灵毓斟了一盏茶喝尽道。刘曜抿然而笑,卫灵毓让王子樊到他父母那去,刘曜取出一件大红色披风给卫灵毓披上:“小心春寒。”卫灵毓不服气着:“我可没那么娇弱。”刘曜无奈摇头:“你心是不娇弱,可身是娇弱得很。我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就因风寒卧病快一个月去。”
“好了好了,过去的糗事倒也还拿出来说,我披着就是了。我们走吧。”
双手拥抱大自然,一种释放的感觉。卫灵毓一路小跑到瀑布下的水池边纤手挑起颗颗玉珠,这里的水清澈无比像一块天然的绿翡翠似的。“毓儿,你当心着。”刘曜像个婆婆般唠叨起来。“知道了,我又不是孩童。”虽然她刚过了及笄之年,但这心性都如孩子一样。刘曜靠在一棵桃树上看着卫灵毓嬉戏,闭上眼稍作休息。只听见卫灵毓的笑声渐渐消逝,睁眼看时早已不见了卫灵毓,一下慌急起来。
卫灵毓刚才听见篁竹处有轻微的笛声,便觉这谷中还有其他人,所以绕过一条偏僻的小路而进,谁知眼前此景从未见过,穿过篁竹林听见铮铮的流水声,这里别是一番风景,水潭依旧是绿得如翡,波光粼粼。又见一名身着素衣白裳的男子立于石上吹箫,那身骨玉树身姿修竹的背影,衣袂处飘飘,真是个画中仙。突然,从对面篁竹林中蹿地射出一支箭,一箭穿胸,那男子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卫灵毓鼎着一颗救人的心,走近他。那白袍上早已染红了血,触目惊心。
卫灵毓这才看清楚他,侧颜已是极好的了。卫灵毓将他小心地翻过,剑眉鹰鼻,轮廓有棱有角,嘴唇厚薄有度,虽然眼皮紧紧地闭着,但卫灵毓知道这一定是一双绝世的星眼。卫灵毓望着他,等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没错,昨天,那个像极了故人的男子。白衣男子虽昏了过去,但依旧喘息着,额际上沁出了大颗的汗珠,身子也开始发烫起来。卫灵毓怕是感染,小心地将他拉起,再背上他,重得她有些打颤,那瘦弱的身子慢慢地移动,红与白产生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卫灵毓颤抖着,但依旧在风里摇瑟中将他背回去,就像小时候刘旸背着她。他真的很像,很像他,不过若是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芜曛谷呢?一番胡思乱想后,才发现自己已走出了篁竹林。远远的就听见刘曜急促不安的叫声,“十三爷,我在这。”卫灵毓用尽力气喊了一声。
刘曜闻声而来,见卫灵毓背着陌生男子,又气又恼。可定睛一看:“九哥?”卫灵毓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刘曜早已扶着那人回去了。将刘旸安置床上,卫灵毓用手帕为他擦着额上的汗,刘曜将一瓶消炎药倒进他那渗血的插着箭的伤口上,许是伤口带来的剧痛,刘旸睁开了眼,一把推开了刘曜的手,扶着床沿坐起来,手指一点点地包紧箭身,用力一扯,将那满是血的箭掷于地上。在场之人的心都一下揪起,刘旸略带杀戾气冷漠的眼神让卫灵毓不禁打了个寒颤。“九哥,你怎么在芜曛谷?你又怎么会受伤了?”刘曜有一肚子的疑惑,刘旸眸中像覆盖了一层雪,看不清摸不透,冷冷的没有语调的声音:“皇后娘娘做的好事。”刘旸起身下床,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也是泛白得吓人,只见那白衣伤口上的血已变成了紫红色。“你,你的伤……那箭上有毒。”卫灵毓担心地叫了起来。
“九哥,你中毒了,快躺下休息。”刘曜抓住他的手臂,透过纱纺的衣袍也还能感到他的冰寒。刘旸不领情地甩开手,回头如鹰般凌厉的眼神,似乎在说:不需要你的关心。刘曜怔了一会儿:“九哥,你现在回去,皇后会怎样,还不如留在此养好伤。”刘旸思索半晌,才答应下来。
刘旸搽着药,卫灵毓向雁嫂解释:“雁嫂,他是九皇子,受了伤。可能要留在这里叨扰你,望您见谅。今日本是子樊生辰,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对不住了。”雁嫂通情达理:“说的什么话,你和十三爷对我们有恩,说什么叨扰。”卫灵毓莞然而笑。
刘旸与卫灵毓,刘曜齐坐,卫灵毓沏好茶,各人一盏。刘旸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刘曜问:“九哥,父皇不是封你为平胥王到胥州去了么,为何你……还会在京都?”
刘旸启齿碎玉般的声音道:“父皇将我囚禁于逸竹殿。”刘曜与卫灵毓对视一惊,刘旸似乎十分不在乎,冷若冰霜又道:“待我伤好之后,我自会回宫,绝不烦扰。”刘曜又问了许多问题,可刘旸皆是漠不作答。只好罢休,不知刘旸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现在冷得连兄弟也不敢靠近。
夜晚星疏明朗,月色清冷皎洁。树影疏香下的竹屋格外静谧,悠悠扬扬的笛声惊破一丝月光,卫灵毓知是刘旸,便出门所望。只见屋脊上月光下鹤然立着一个身穿白袍的翩翩公子,微风起,衣袂飘飘,青丝三千一缕舞,玉指节奏分明地按着玉笛,发出精妙的笛声,只是这笛声太过凄凉,叫人听得心底里发凉。他侧身对着月亮,卫灵毓只看到他那棱角分明的侧颜,温润如玉,不染纤尘仿佛天宫的神仙让人不敢玷污。卫灵毓心下忖度:为何他与小时截然不同?他真的还是那个如煦般温暖的九哥哥吗?
抬头忽的又不见了他,笛声也早已销声匿迹,卫灵毓暗自失落:“他可能已经忘了我罢。”卫灵毓又回屋去,竹丛中闪将出一个人,正是刘旸。到了溪上小桥,临溪而立,双手交叉后放,俯视着粼粼波光,只听一阵轻而稳的脚步声而来,来人是一名二十七八的女子,一身紫衣,发髻上只斜插支银钗。
“王爷。”那女子抱拳道。
“你来了。十三弟身边的女子是谁?”刘旸背对着她阴冷地说道。
“卫玄舜的女儿卫灵毓,小时你救过她的。”
“原来是她。”刘旸突然胸口一阵剧痛,捂住了伤口,却丝毫不露出疼痛的样子。那紫衣女子焦急上前扶着刘旸,“王爷,你的伤?”刘旸放下手:“无妨。”紫衣女子不解:“王爷,你武功不差,怎会未发现偷袭?”
刘旸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说:“皇后那边有什么动静?”紫衣女子道:“今日未时,刺客回访,皇后暂时没有什么打算。”又突然明白了什么:“王爷是故意让皇后放松警惕的。”刘旸颔首,紫衣女子又说:“皇上病重,现下正打算拟旨传位。王爷,你就没有什么表示么?”
刘旸来回踱了几个方步,紧皱眉头:“我现在只是一个被囚禁的皇子,紫袖,你觉得我还能有什么表示?”紫衣女子听了这话,黯然神伤叹息说:“可您就不想为蘅妃娘娘报仇了么?”
十年前,荔妃李瑱入宫,因恃着年轻貌美,长得皇上宠爱,皇上因此冷落了刘旸生母蘅妃。蘅妃苦而成疾,卧病不起。一年后,荔妃诞下十四皇子刘祚,荔妃借此机会升贵妃之位,不住打压蘅妃,蘅妃病情日益严重,最终含恨而终,卒于八年前。可刘旸偶然的一次发现,蘅妃一直服用的药中含有慢性毒药,经拷问荔妃身边宫女才知是荔妃所下。刘旸怒不可遏,提着一柄长剑到荔妃宫中质问,不料昭兴帝看见,一怒之下将刘旸囚禁于宫中,但对外只称刘旸去了胥州,那一年他才十二岁。紫袖本是蘅妃身边的侍女,蘅妃死后被调去了荔妃宫中,无意听到了荔妃谈话得知刘旸被囚禁于逸竹殿,为报蘅妃救家人性命之恩,紫袖便为刘旸做了宫中内耳,为他探听消息,以寻机会让刘旸君临天下为蘅妃报仇雪恨。这十年来,刘旸忍辱负重,为的就是一天能登上皇位。现下,当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紫袖,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这……紫袖觉得王爷可从卫灵毓这里下手。”紫袖低头回答,“卫灵毓是卫丞相的女儿,或许王爷可以……”“够了。”刘旸一声喝止,深深呼出一口气,“紫袖,你回宫去吧。”紫袖倒吸一口凉气,一声不吭地离开。刘旸侧对着月光,皎洁无暇的月色映在他的脸上,简直美得无法呼吸。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刘旸这样的公子当真是举世无双的,气质淡若修竹,又给人一种强烈的威严感,气息中凝着冷气,可眼眸中又有一丝暖意,叫人猜不透摸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