榑元三十四年,北方钦国对谕国发起战争,时属四月,百花开得正好。可谕国兵将却看不见这样繁花争艳的景象了,昭兴帝刘衹派遣留守京都的护国都将卫勍赴前线助大将军萧统北伐,封其为铁轸校尉于四月三日前往。离京那日,朝廷为卫勍饯行。卫勍一身银光铠甲,手执着一柄红缨穗长三戟,一登上马尽显风采,卫灵毓是第一次见哥哥被甲上阵,不免担心,但仔细想想,哥哥也是个骁勇善战的英雄,必能为国家赢得殊荣,讨伐成功。卫灵毓在城墙上站在众多皇亲大臣间,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远去。皇帝刘衹大呼助威,将士们士气高昂,举着兵刃大喊:“北伐蛮钦,佑我大谕!”
礼式结束,卫灵毓与随身丫鬟无泪到皇后姑姑那里行宴,于穿廊回苑处见到一个月白衣裳的人,甚是熟悉,尤其他那一双星眼,像极了小时的一位故人,好似是他。不过转念又想,他早已被封为平胥王,于胥州。怎么会出现在这呢!摇摇头,只道自己看错罢了。到了富丽堂皇的椒房殿,拜见了姑姑后,吃了宴。席间呈上茶水、果品。皇后与卫灵毓闲聊起来:“毓儿,你爹近来可好?”“回姑姑,一切安好。只是爹爹一直忙于朝事,有些不适但也无大碍,姑姑只需放心。”皇后笑盈盈地抿了茶,又道:“你太子表哥在简阅殿帮忙批政,等他空下来,你可和他去散散心。”卫灵毓辞道:“姑姑,爹爹叫毓儿早些回去,恐怕要辜负姑姑的心意。待来日,必与表哥散心。现下,只得告辞,望姑姑见谅。”皇后也不好多说什么,已明了她的意。遂许之,送了些珍宝礼品,卫灵毓只挑了几样,方告了辞回府去了。
轿上,无泪一脸无知地望着卫灵毓:“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太子殿下啊?皇后娘娘已明示暗示了好几回,小姐就没有任何想法么?”卫灵毓轻弹了无泪的额头:“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喜欢的是谁,更何况我也无意。”无泪春意盎然地笑:“唔,我可知道小姐的心事。”卫灵毓羞恼了,一阵咯吱得无泪笑的喘不过气来,连连求饶。她卫灵毓喜欢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生活,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记得还是梳着双丫髻,不谙世事的时候,那一日与昭兴帝和众位皇子公主踏青。在那次踏青中认识了除爹与哥哥之外第一个保护她的人,卫灵毓与夙曦公主、昭阳公主到附近扑蝶。谁料她竟被一只绸缎似五彩斑斓翅膀的蝴蝶给迷住了,一直跟着它走进了树林,直到蝴蝶飞远了,才回过神来可早已迷了路。树密密森森的遮蔽了天日,只有一缕阳光透过叶间,在地上留下斑驳的黑影。草丛中传来嘶~嘶的声音,卫灵毓有些战栗,尽管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救命,可回应她的却只有乌鸦嘎嘎的声音。卫灵毓放慢了脚步,谁知突然窜将出一条草青色的蛇,往她的脚上就是一咬又窜了回去。一阵剧痛,蛇咬的地方渗出血,卫灵毓猛坐了下来握着伤口,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救命啊……谁可以来救救我。”稚嫩而无助的声音。
此时,一名月白色衣服的男孩走了过来,见她的伤口如被蛇咬了般。二话不说就脱下了卫灵毓的鞋袜,将血吸出来,幸好血还是鲜红的。卫灵毓只感觉羞礼,可若不是他,恐怕就会出事了。她从袖内拿出了一块绣着蝶的鲛绢给他,他擦净了嘴边的血,彬彬有礼地问:“救人心急,冒犯姑娘,还请恕罪。”卫灵毓怯怯地回答:“没关系,谢谢你。”那小男孩环视了四周:“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卫灵毓盯着他真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你就送我到附近的踏青殿好了。”那男孩伸出手让卫灵毓抓住,将她背了起来。卫灵毓羞涩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男孩顿了顿,犹犹豫豫地说:“我……我叫刘旸。”卫灵毓吃惊起来:“你是九皇子?!”仔细想想,这里本来就是皇室踏春的地域,只有皇亲才能进入,况且他的装束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你认识我?”语气也是讶异。
“我爹是卫丞相,我叫卫灵毓。”
“原来是卫丞相的女儿,卫灵毓,灵毓,钟灵毓秀。”
被他这样背着有一种很强烈的被保护感,很温暖。就像哥哥和爹那样保护她。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回到殿中,只见卫玄舜和卫勍早已坐立不安,见卫灵毓回来激动得上上下下检察一番,看见那淌血的伤口心痛不已。卫灵毓解释,又说是刘旸救了她。他们二人才注意到此人竟是九皇子,连忙作礼拜谢。刘旸客气回应:“卫丞相不必多礼,所谓救人如救己。”刘旸爽朗一笑,像水墨画中的仙人温儒如玉。那一个姹紫嫣红的春天留在了她心中,那一个明媚朝阳的日子留在了她心中,那一个如玉如虹的刘旸也留在了她心中。对于刘旸,不知怎的,印象就是很深,虽然渐渐淡忘了他的模样。
“小姐?”无泪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卫灵毓才倏然回过神,马车早已到了府前。侍女撩起轿帘,轿夫置了梯台,无泪搀着卫灵毓而下,回了府禀告了卫玄舜后方回房休息。
直至夜半,月色正好。可卫灵毓却将息不下,披了件披风独自到庭中赏月,双手合十,祈祷着哥哥早日凯旋而归,身体安康。忽有一片轻云蔽月,又听得见卫玄舜笑道:“古有貂蝉闭月,今有灵毓蔽月。”卫灵毓渐睁了眼,向爹爹行了礼。“爹爹只拿毓儿做笑。”卫玄舜笑着:“我卫玄舜的女儿比不过貂蝉?想我们毓儿的姿色在谕国可是倾国倾城的。”卫灵毓羞了:“爹爹……不知爹为何与毓儿般无眠?”卫玄舜踱了几步,担忧全挂在脸上:“我是担心勍儿,勍儿虽为京都护将,但从未真正上过战场。我担心勍儿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卫灵毓安慰着:“爹爹安心,哥哥自幼智勇双全,而且军营中还有萧统将军,想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卫玄舜颔首叹气:“只望如此,现下钦国野心勃勃,诸侯企图分裂。钦谕之战必会带来重大灾难,到时百姓流离失所,我身为丞相也于心不忍。”卫灵毓想自古战事,受苦的都是百姓,若能以法礼治天下兼之武力护国,平息两国战争以修秦晋之好双方互利岂不皆大欢喜?只是她卫灵毓有这个心,却无这个力,谁叫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呢?她能做的就是相夫教子,与所爱之人白头偕老而已。“今日十三皇子来过了,他说明日请你到郊外散心,你们两的婚事迟早会定下的,你也不必拘谨。”卫灵毓一脸拒绝,虽然她并不讨厌刘曜,可她只是把十三爷当作兄友而已。
翌日,刘曜早已轻装快马到卫府门前等待,只见卫灵毓款款出现,一袭藕合色轻纱折枝堆花霓裳,衬得肌肤白透似雪吹弹可破,腰不盈一握,行动处似芙蕖微动,精妙无举。双眉若柔柳笼烟,双眸如水灵宝玉,鼻子小巧玲珑,嘴唇桃瓣滴水。三千青丝留半披肩,其余梳成飞仙髻,髻上垂着荷花碧叶累丝流苏铃铛钗。只是简简单单的装束,倒多了几分仙气飘飘。尤是那双眸子最叫人沉醉,澄着水般的透亮,清而无杂质,灵动逸飞,叫人望了便不知天地何物,直直地摄了人的魂去。刘曜迎了上去,“我早已备了马。”卫灵毓呆呆地盯着他:“我们骑马去么?”刘曜挑逗地拍了下她的额沁:“怎么?不敢?”她卫灵毓可不是个弱女子,何况她还是卫勍的妹妹呢!登上了白鬃马,将身一跃骑在了马背上,颇有些侠女风范。刘曜也将身一跃,两人骑马而去。
“十三爷,我们去哪啊?”
“芜曛谷,你忘了今天是子樊的十岁生辰啊。”
“瞧我,真给忘了。不过我还未准备礼物,这样前去太无礼了吧?”
刘曜得意一笑,“我早就准备好了。”卫灵毓一脸安慰。到了谷中,一股清新至极的风迎面扑来,谷中的一户人家早已等候在前,芜曛谷就像陶潜公笔下的桃花源,不被世俗尘事所污染。雾霭环绕整个山谷,轻云出岫,山间瀑布倾泄而下溅起万斛珍珠,汇聚成溪流过人家堂前屋后,溪上架着木桥,溪边桃花开得正好,落英缤纷,无牵无挂地跌落溪中。水车带动着水哗啦作响,翠竹的针针叶叶落到屋脊,烟囱上升着袅袅炊烟。两边的梯田层次分明,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这样的山水叫人忘却所有烦恼,恨不得一个劲地钻进大自然的怀抱。“毓儿,你和十三爷好久没到我们这里来了。今儿个雁嫂做个满汉全席给你们。”身穿布衣的雁嫂慈祥地笑道,雁嫂丈夫又拉着他两进屋。卫灵毓道:“雁嫂不用麻烦,今天是子樊生辰,我们匆匆而来已是无礼了,怎敢再劳烦您?”雁嫂笑着推辞,和丈夫忙活去了。卫灵毓拉过子樊和气道:“子樊,过了今天可要长一岁了。以后可要好生努力,为你爹娘争光呀。”王子樊乖巧地点头:“谨记姐姐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