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后,议政殿内。
新上任的学士岳岩进言道:“皇上已登基六个月,而后宫内佳丽却无一个,臣觐皇上能广招女子入宫,为皇家开枝散叶。”话题一出,不少大臣都支持。尤其是卫玄舜与戚长勖,这个后位究竟名落谁家。不少人可都翘首以盼呢,刘旸允了。下朝后,刘旸在寝殿中稍作休息。已封的掌事姑姑紫袖入见,刘旸撤走了下人。
紫袖行过宫礼后道:“皇上,你已君临天下,是时候该为蘅妃娘娘报仇了。”
刘旸一如既往地冷漠:“朕自有打算,朕绝不会放过荔太妃。”
紫袖吞吞吐吐着想说又不敢说:“皇上,您真答应了选妃,可……当初,您答应了戚长勖与卫玄舜都说要……让他们的女儿为后,你……会怎样?”刘旸轻描淡写:“谁都好。与朕何干?”
“诺。”
刘旸吩咐了紫袖下去。
且说那日上车入宫,卫灵毓连连向卫玄舜磕了几个头,“爹,以后女儿不能在你身边伺候你,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卫玄舜强颜欢笑,养了这么久的女儿现在就要离自己远去,心里哪能好受:“以后如有机会,爹会常入宫看你的,后宫之内杂乱,你自己也要小心。快上车吧,此次参加选秀不过是走个形式,那些人不敢为难你的。”卫灵毓强忍泪水上了马车,无泪这次跟随卫灵毓入宫。入了皇城附近,车队都已排到宫门了。来的不仅是平骊靖三国的家人子还有各州王爷送来的女子,数不胜数。卫灵毓像个孩子般撩起珍珠玉蔻流苏帘,眼眸中闪烁着别致的光芒,如静静的泻在荷叶上的露珠清澈透明。碧瓦飞甍,紫金城墙,白玉成除,雕花细栏,无不透露出一派金碧辉煌庄严肃穆。下了车,各个姑娘们都戴着一顶长纱的帽子遮住了全身才得进宫,新入宫的秀女们都被安排在藏玉宫内,卫灵毓被分到了西边厢殿内,每个房内皆是安排4人一屋,各人各有一房。十六岁的卫灵毓开始了她茫茫的宫中生活。
也不知是什么运气,戚惠宣竟与卫灵毓分到了一殿。还有两个分别是方吟君与陆瑶,方吟君温婉似水,才情满溢倒是个好相处的人。可那陆瑶同那戚惠宣一般尖酸刻薄,野蛮刁钻,泼辣无比。尤其是戚惠宣自诩高贵在上,这不刚入宫的第一天便显出一副大小姐模样。
“我是什么身份,你竟敢拿这些下人用的东西来糊弄我!”戚惠宣咄咄逼人。面前是一个小太监,手上捧着些衣裙,一脸的无辜:“戚姑娘,宫规这样规定的,所有入宫秀女皆是用一样的东西,是不分贵贱的。还请姑娘能够谅解。”陆瑶横插一脚进来,她早便知戚家的势力马上就巴结上了戚惠宣对那太监道:“你个奴才,戚姑娘可是未来的皇后啊,你斗胆拿些破旧东西给她,你倒是不想活了?”
吓得那太监跪了下来:“戚姑娘见谅,奴才真的没办法啊,都是按掌事姑姑的话办事的。”
陆瑶的话听得戚惠宣心里甚是舒坦,但碍于众人面前不好太过招摇:“算我生的一副好心肠,不同你计较,你且下去吧,把衣服给我留下。”
“诺。”那太监放好了东西后跌跌撞撞地离开,戚惠宣瞟了一眼那衣裙拿将起来,一点一点地撕开,嘴里还念叨着:“这样的衣裙怎配得上我尊贵的身份,真是笑话!”陆瑶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戚姑娘,我是陆瑶。”戚惠宣根本不想搭理她:“你是哪家的女儿?”
“我……我是侗州丝绸大富陆守俊的二女儿。”陆瑶突然弱了下来,声音极细。
“什么丝绸大富,我可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戚惠宣冷嘲热讽着看她。陆瑶脸上挂不过去,只得自卑地说:“那……那是自然,家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贾,姑娘没有听过也是正常的。”戚惠宣悠哉悠哉地喝茶:“还懂点身份,我可告诉你了,我可是以后这后庭之主,识相的就好生伺候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诺。”
“对了,陆瑶,你到司膳房去帮我要些淘米水回来。”戚惠宣摸了摸自己干燥的皮肤,入宫前她都是用的淘米水洗脸,因着在家中厨房用的淘米水都是第一时间送去给她的,现在进了宫倒要自己去找,亏了有个“小奴婢”,戚惠宣就吩咐了她去。陆瑶愣了下,眼巴巴地看着戚惠宣身边从她家里带来的婢女,戚惠宣吼叫道:“杵在这干嘛,还不快去!”“诺。”陆瑶离开了寝殿孤零零地去了司膳房。这出闹剧卫灵毓并未亲眼得见,收拾好东西后就拉着无泪到各处的宫殿走走。卫灵毓披上了临行前爹爹特派鼎鼎大名的丝织世家做的一身粉絮玉色梅蝶绣貂裘,锦帽边装饰着白色狐绒,在这样的寒天中不仅保暖更增添了一份别致的清雅。如今已是十一月寒冬,今年北谕格外的寒冷些,宫门处开着几朵梅花如雪般却胜过雪,细细嗅来恰至好处的沁人心脾。虽说卫灵毓进宫的次数已不下十次,但现在的皇宫同先前的还是有所不同的,宫廷规模大了些,宫殿也多了些,可没有之前的那般密密麻麻显得清简些也广阔些。因着无人,卫灵毓才敢放肆地欣赏美景。
走得累了,倒有些孤独。卫灵毓这次进宫能与之说上话的也只有无泪和方吟君两人,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卫灵毓已足足闲逛了半个时辰就折路而返,只听得转角处断断续续的哭声。毓儿心下一惊前去察看,拨开草丛见一个白衣鬓发如云的女子粉面泪阑干,见了卫灵毓也是一惊,止住了哭声。毓儿十分和蔼可亲地询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我……我叫江砧。”她回答得极其谨慎。卫灵毓又和颜悦色地问道:“真?是何以真?”
“砧,捣衣石的砧。我娘是个浣衣女,偏偏嫁作了我爹姓江,于是就取名为砧。”
“那你怎么躲在这里哭啊?”无泪望着她愁容满面的样子问。
“我娘……我娘,她,去了……”江砧哽咽着,忽的放声嚎啕大哭起来。卫灵毓被触动了,怪不得江砧今日身穿白衣头戴白花脸画白妆的,地上显是刚烧了纸钱的模样,有许多灰烬。灵毓走去牵过江砧的手轻声道:“我理解你的感受,在这后宫中什么事都要谨慎而行。宫中忌讳白服,所以你还是要小心些,别被掌事姑姑发现了。快,别哭了。”卫灵毓用手抹干江砧脸上的泪水,江砧却更加动容,忍者眼泪,哽咽着又饱含感动之情说:“多谢,多谢姑娘提醒。”
卫灵毓取下了皓腕上和田玉银子镂空缠丝双扣镯子放入江砧手中,并说道:“不是些什么稀罕物,你若有事需要钱,且把它当了。”
“我……”卫灵毓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收下。转身就和小泪离开,江砧想起什么,跑出去叫道:“好姑娘,砧儿还未知道你的名字呢!”却只能对留风空说,江砧小心地攥着玉镯,半晌才回到自己住所去。路上,无泪不解地问:“小姐,小泪不明白,那江姑娘与我们只不过一面之缘,小姐为何把如此贵重的东西送给她?”
卫灵毓道:“在宫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啊。”
“也是了,不过她真会把你当成朋友么?好姐姐。”
“这便是她的事了,她若当我为友,我便真心对她,她若不当,我们也不需与她计较什么,何况我送她东西也不是为了拉拢她,或许以后她真有用得上那个镯子的时候。”
回到殿里,见戚惠宣坐在厅中闭目养神,陆瑶为她小心地捶腿,本想快速回去避免发生争执,没想到戚惠宣叫住了她:“你站住!”卫灵毓循规蹈矩端庄地站着:“不知戚姑娘有何赐教?”戚惠宣渐睁了眼,倦倦的睡意。戚惠宣是个美人坯子,前阵子兴的桃花妆衬得她肌肤白里透红,一身鹅黄色烟霞罗花绡纱齐胸襦裙格外醒目,挽得高高的飞仙髻上插了支仙鹤的金步摇,额前垂了颗绿珠,耳垂的是月白角明月珰。一双丹凤眼无不透着不屑与高贵,淡淡的小山眉倚叠如山。尤是那额间的彼岸花钿十分好看,只是她这样一副容貌,气质却未跟得上。
“你就是卫玄舜的女儿,卫灵毓?”戚惠宣打量着她,心下道:我原以为我这副容貌在世上已是无人能及了,怎料她倒比我胜三分。于是更厌恶了卫灵毓三分,卫灵毓不紧不慢道:“诺,我就是卫灵毓。”
戚惠宣慢慢起身来,大步流星向她而去:“唷,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也不过如此,卫灵毓,我告诉你,我爹为皇上登基出了这么大力,皇上是一定会封我为皇后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卫灵毓淡淡道:“我从痴心妄想过,该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是怎么也得不到的。既然你已抱着十分把握觉得自己能成皇后,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愿你不是自欺欺人了。”说罢就作了微礼离去,戚惠宣在后面叫道:“卫灵毓,你就等着吧!”
“这戚姑娘也未免太过分了些,才进宫来就给小姐下马威,真是可恶。”无泪打抱不平地发着牢骚,卫灵毓爱抚地摸了她的头:“好妹妹,你可真好。”受到了卫灵毓的“表扬”,无泪似乎十分得意。“小姐,你还记得吗,过几日,钟小姐该回到了吧?”卫灵毓的眼一下放了光:“是了,榛儿要回来了。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也不知她现在怎样。”无泪苦不堪言地抱怨:“小姐你盼着她回来,我可不盼着她,她每次回来,小姐你都找各种理由回绝她,让我陪她逛街,这皇都的东南西北街愣是让我们都逛了,累得半死不说,每次都买了一大堆的东西都要我帮她拿着,嘿呀,我现在想着还是后怕的。”
卫灵毓掩面嗤笑:“可你看,她买的东西最后不都是让我们三个人分了嘛。”“也对,呵呵。”无泪傻笑了两声,这时不知谁敲了下门。回头一看是个清丽的姑娘,一袭水蓝色软纱曳地高腰襦裙。这姑娘便是方吟君了,举手投足间皆是万分优雅。“吟君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闲来无事便想着过来同你说说话,才到门口就听到你们欢欣的笑声,也不知遇到了什么好事。”卫灵毓迎了她进来坐,无泪温了茶。
“明日可是要考琴棋书画了?”卫灵毓问。
“是,你可准备好了?”
“我都不知作何准备,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方吟君茗了小口茶,又说:“与外面那两位不省事的主同住,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俗话说:物以类聚,她们两人都是一样的性情,我们不去招惹她们就是了。”“最怕的就是她们无事找事。”
“明日辰时就要开始,我卯时过来帮梳妆,你也帮我怎么样?”方吟君温和地笑着。“自然好,我就等着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