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礼部尚书季大人总是会得到皇帝的单独召见,闲话一些家常。
皇帝尤其爱说起青竹山书院,提起褚山长和他那位优秀的长子,说起褚山长那位长寿的老母亲,就说到他的妹妹季长蕴那里去了。然后就要顺口问一句,褚山长与他妹妹时如何看对眼的。他不记得皇帝陛下是个八卦的人。
提上一回,可说是偶尔,可总提这事,就值得让人深思了。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季大人季长年是朝中正二品的大员,怎么会没有脾气。就算是对着天家圣人,不能直接发作,可也是要问问的。可皇帝就云淡风轻的只回了他一句:“你真的了解你家家内宅事吗。“然后就甩甩手,让他退下了。
又过了几日,正是下朝,皇帝身边得用的吴公公上前对他莫名其妙说了句话,他就更加莫名其妙了。
下朝回家的路上,他思索了这几年的内宅之事,从皇帝陛下经常提到的妹妹到眼下,进宫的孙女儿。今年,皇后娘娘放了几个前年刚选秀入宫的秀女出来,皇上正是春秋鼎盛时期,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可放都放了,偏偏没有他孙女儿的名字。
季长年恍然明白,皇帝是在提醒他,他的内宅有事。能被皇帝关注上的事……不是小事。季长年浑身冷汗涔涔,也想不到内宅能惹出个什么大事来。
刚到了府上,季长年就让人去请二儿媳妇淮阳郡主去了。
淮阳郡主刚带着两个女儿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听说公爹请她去,只当又是为了季萍儿的事,心中恼怒,他们当她一个郡主是能上天入地的吗?更何况这件事上,她是站在皇后娘娘与大皇姐那边的。
她气冲冲的冲进书房,胡乱的行了礼。
季长年见状挑眉,也没有多说什么道:“急什么。先坐吧。“
淮阳郡主一坐下来,就有人上了茶水。季长年也坐了下来,等淮阳郡主气喘平了,才开口,季长年知道淮阳郡主是个爽快女子,说话便是开门见山的:“今日,吴公公提醒我说‘皇上最是看重大长公主和郡王’。
我思来想去,不曾与大长公主和郡王有什么不妥。前些日子,陛下又总隐约提点内宅之事。我知你行事磊落,素来爽利。叫你来问问,你可知是何事。”
听公爹这么说,淮阳郡主不由的瞪大了眼睛,豁的一下站了起来:“父亲,竟是不知道的吗?”
心中又有怀疑,只怀疑的看着他,却不曾说话。
季长年见淮阳郡主如此,才知是发生了事情的,“或许,我是真不知。”
“儿媳可就说了。”淮阳郡主来回走了两圈,指着那两个大丫头道:“你们先都出去吧。”
季长年见淮阳郡主屏退了左右,心中……觉得不大好。
淮阳郡主手中揪着帕子:“儿,知道的也就这一桩。其他的,还要父亲自己去问母亲和大嫂了。
庚午年,就是前年,郡王也十六岁了。大皇姐看上了萍姐儿,便请了景老夫人来探祖母的口风。
大皇姐那个人呢,虽然是个最尊贵的大长公主,可是最不喜欢以权势压人的。因此请请老夫人人,真的就只是探我们季家的口风。
只是,那时郡王还是圣都第一纨绔。
祖母和大嫂都点头了的。大约是说先看看八字合不合,说是非常和。
景老夫人和大长公主都很高兴,邀请了老夫人和大夫人去做客,还交换了信物。
恰巧那年,公爹不是主张选秀,一来给几个皇子选妃,二来充实后宫。
大嫂就上门去给大长公主请罪了,说萍姐儿去上清庙求了个下下签,公爹请小天师给萍姐卜卦,得了一个血光之灾,只要今年不议亲便可化解。
大皇姐是信了的。为了萍姐,也就没有继续。说是等过了年再继续。“
季长年一张脸黑了下来,这样的谎话能瞒得住吗?接下来不用说,他也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没有打断淮阳郡主的话。
淮阳郡主端起茶盏和了一口水道:“皇子们指完婚后,陛下选秀的名单到了皇后娘娘那日,儿媳也刚好从父王封地回来进宫给太后娘娘请了安,就往皇后娘娘那里去了。
大皇姐那天也在椒房殿,两个人挺高兴正在看选秀的名单呢。皇后娘娘也招呼儿过去一起看看的。
可看着看着,大皇姐突然就不高兴了。她很是严肃的问皇后娘娘,这贵女名单,观星阁的人有没有看过,小天师有没有看过。
皇后娘娘说,最后的名单,都是看过的。我大皇姐还有确认的问了一句,小天师有没有看过。皇后娘娘见大皇姐问的郑重,便请了观星阁和小天师的来。
后面的不用儿说,父亲也能想到了吧。
公爹可还记得那年选秀,我大皇姐一直没有出现过,病了整一月。若没有先前探口风,大皇姐只等着选秀时,跟皇帝陛下说一声,萍姐儿如今就是郡王妃了。可是有了先前的事,在给皇子们指人时,大皇姐为了避萧家人骚扰,也就没有过问。因此也没有早看到那份名单。”
淮阳郡主摊摊手道:“萍儿进宫,凭她爷爷是朝廷二品大员,她又自身才貌双全,才名碾压圣都一大票小娘子,也只得做个官女子罢了。
婆婆和婆母不识趣,走动关系把萍姐儿荐去贵妃娘娘。以为萍姐儿入了凤阳宫就能有更多机会见到皇上。萍姐儿在凤阳宫,跟本不可能见到陛下。
贵妃娘娘性子看起来绵软却是个极聪慧的人。
婆母和大嫂大约也是知道了的。可也没有办法不是。皇宫不好出,凤阳宫就更不好出。”
淮阳郡主说的口干舌燥,又喝了一口水道:“原本年萍姐儿有条活路的。这次宫里放人,婆母与大嫂去长公主和郡王跟前认个错,这么些年,郡王又出息了。大皇姐的气大约也消了。多大点事,大皇姐会抬手的。
可惜,婆母与大嫂去给皇家的奴才使银子。指使皇家奴才为他们办事,这事说起来可大可小。
陛下没有计较,大约是看公爹的面子。
如今,萍姐儿的路只有一条,老老实实在宫里呆着,做琴师。陛下不会收用她,贵妃也不会举荐她。只要她老实,他会活着,贵妃也不会亏待她。”
“碰——”季尚书将素日里最是心爱的白玉茶盏摔的粉碎。
季家二爷正赶来,以为自家脾气直爽的媳妇儿闯了什么祸事,忙是跪下来道:“父亲,息怒,淮阳孩子心性……”
“你起来。”季长年深吸了一口气。
淮阳郡主也是吓的不轻,这可是从来不发火的公爹。可她夫君这个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就敢为她求情,她倒是很受用的。
“老二,你去你姑姑那里,将她身边的罗妈妈请来,若你姑姑不让她来,就拿着我的名帖,跟褚山长借人。”
淮阳郡主眼眸转动,那个从来不与他们家来往的小姑母,她是见过的。她知道,公爹年年让夫君去送节礼,可是那位小姑母,年年的回礼都是:原样回来,再多几本书籍。
她原是好奇,曾问过夫君,可夫君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也研究过那回过来的几本书籍,都是些前朝野史趣事,八卦又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