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的越府之中,一应建筑装饰均以朴素淡雅为主,唯有这沟连着前后两院的莲花池,硕大华美,是越国士府中仅见的奢靡之物,越华名曰:莲池。
虽说是越府中独一无二的特殊精致,也并没有与整个越府的整体风格相差甚远,莲池的设计师法自然,遵循天道,以天然清新为主。
越无霜领着已然完全消气,恢复凛凛皇家之威仪的文宛公主,在自家的莲花池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公主身后的一干随从早已被她遣退,此刻只剩下她们。
对于这二人,能这般悠闲,自得其乐的日子很是少见,她们一个忙着斗鸡走狗,锄强扶弱,另一个忙于政务,讨好夫婿,能同时拥有如此得闲的时刻实属侥幸。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离开。”静谧祥和的氛围忽然被打破,是越无霜的抱怨,她不甘心就这样被自己的亲爹遣至越山,像是被发配一样,凄凄惨惨,何其可怜,何其可悲。
旁人可能不会知晓无霜这话想要表达的意义,文宛公主却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
“阿渊明日休假,七月的整个中下旬他都会赋闲在家。”文宛公主说的话与她们之前的对话看似毫无联系,但无霜听懂了。
“公主殿下,您这是在暗示无霜吗?暗示我能有一个文武双全的保镖?我可以认为这是您的一种默许吗?有您的懿旨,等于得了一块免死金牌,我非把帝都闹个天翻地覆,谅那越老头也奈何不了我,无霜在这儿先叩谢您的隆恩。”无霜作半蹲模样,作势要向公主行礼,半途被文宛拦下。
文宛公主将无霜托起,无霜顺势挽住公主,轻轻地依偎在她身边。两人继续沿着莲池兜圈,不紧不慢,能享受清风,也不至于感到闷热。
“公主,您又要去欺负东方丞相了,是吗?”无霜仿佛又看见在朝堂之上说一不二,不怒自威的丞相大人见到文宛公主时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像极了胆小如鼠的盗匪乍然撞见公门中人,两股战战,急于逃走,做贼心虚的可笑模样。
“东方博,枉为一国丞相,待人接物,尽显小家子气,怎配做我大越国的丞相,统领百官,掌管国计民生。东方家族,好歹也是越国元老级的世家大族,祖上功勋显著,世代忠臣良将,怎的到了东方博这一代,没能继承到零星半点的大家风范呢?猥琐怯懦,獐头鼠目,贼眉鼠眼,一市井小民耳。”文宛公主提起这位越国丞相,很是不满,言辞犀利,并无半点留情之处,话语之间透露出的损毁侮辱之意相当明显。
“公主殿下,您确定您说的是我大越国那位受万民敬仰,百官臣服的东方丞相吗?”越无霜实在难以把铿锵有致,正气凛然,气质卓然,宛若青松翠竹的东方伯伯与文宛公主口中的那副形容联系在一起,那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虽然无霜确实觉着在公主面前的东方伯伯与平素不大一样,但也不至于如同公主殿下所说的那般不堪入目。
“果真是谣言猛于虎。”文宛公主不屑于承认东方丞相在越国的好名声,在她看来,那些似乎都是虚名,世人皆被谣言蒙蔽了双眼,以讹传讹罢了。
“公主殿下,恐怕那并不是您所谓的谣言,东方伯伯不论在朝在野,风评都是极好的,连我家那挑剔的越老头子对他也是赞赏有加,主动结识不说,还曾一度想让我拜在丞相的门下,若不是越家不许家族中人拜外人为师,如今我早已是渊哥的同门师妹了,他们二人的交情之好,可见一斑。东方伯伯给我的印象素来是清俊高雅,洁身自好,行事果决而又治下有方,身居高位者当如是。”东方伯伯不同寻常的一面怕是在您面前才会显露出来,这话无霜并未说出口,明眼人都能瞧出来这一事实,她不大相信公主会不知。
“哦,看不出霜儿你对东方博有如此高的评价,既然如此,本宫也不便多说什么。”文宛公主听出了越无霜对东方博发自肺腑的崇敬之情,她侧过头看向身侧的无霜,看清那双清亮的眸子中的熠熠光彩后,轻拍无霜手背,不再多言,显然已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休。
越无霜见文宛公主未对她的话作任何的反驳,也便闭口不言了。
静默中,无霜不经意瞥见前院院门处有一随从的身影时隐时现,文宛公主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性格闻名于越国上下,一向治下严谨,手下之人对她的所下的命令莫敢不从,此时她的随从做窥伺状,必然是有了相当紧急的事。
越无霜这不经意间的走神,为文宛公主所察觉,顺理成章地注意到了院门处那举止“鬼祟”的随从,她并未说话,仅仅用眼神对无霜示意,形同告别,而后便仪态万方地转身,朝着等得已然有些焦躁的随从,向着她无法从中脱身的日常事务而去。
“公主殿下,明日别忘了让小李子来一趟。”无霜忽然想起明日“翻天覆地”的计划,提醒文宛公主记得依计行事,如同她们之前做过的一样。
径自前行的文宛公主并未停下脚步,依然不疾不徐地朝着院门而去,但她朝后轻轻挥舞了一下她原本交叠于胸腹之间,保养得宜的手,表示她已听见无霜的话。
“慢走,公主殿下,无霜一得空便来看望您。”无霜也不知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冲动,竟无端朝着文宛公主的背影吼出这么一句话来,或许是察觉出公主的心情不是很好的缘故。
这一次,只顾前行的文宛公主停下了从不曾错乱过的步伐,侧着身子转过妆容精致,雍容端庄的脸庞,冲着吼完那句话后有些不明所以的无霜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倾国倾城。
隔天清早,已然憋闷了好些天的越无霜,不准备继续之前那种无聊到只能数数蚂蚁的枯燥日子,差点被憋疯的她早已酝酿了一个大计划,打算做一番“大事业”。
作为堂堂“帝都一霸”的越无霜怎能甘心龟缩在家,蜗居度日,越府之外才是她越无霜风生水起之地,教训街头恶霸,捉弄纨绔子弟才算是有滋有味,不枉为人的快活日子。
既然要出门,又是禁足多日后的首次出行,怎能不似久旱逢甘霖,大动静是必须的,静悄悄地开溜,鬼鬼祟祟地躲过越华的眼线,偷偷摸摸地潜出府去,以上不论是哪一种行为,均不是越无霜会采取的,或许再被禁足几天,憋屈地实在狠了,被逼无奈之下,可能会出现此类不遵常理的不轨举止,但这种迫不得已的情况绝不会发生在此时。
既得文宛公主亲口应允,等同于得了特赦的懿旨,越无霜当然得可着劲儿地折腾,才对得住公主的大恩大德,如果折腾不出什么,她都觉得自己辜负了公主的好意。
“敬爱的父亲大人,小女将出门游玩,特此告知父亲大人。”越无霜在出门之前,特意守在庭院之中,静待越华出门之时,上前说出这番话,正大光明得很。
一早从极其眷恋不舍的温柔乡中离开,脑海中娇妻的甜美睡颜依然徘徊不去,越华的心情本就有些抑郁,此刻被自己下了一个月禁足令的女儿却状似恭敬,实则嚣张地站在那儿,告诉他说她要出门了,果敢无畏地挑战越华这个一家之主的权威,这等“大逆不道”的挑衅父权且“有违孝道”的大胆行为让越华大为恼火。
“越无霜,为父对你说过的话,你全当做是耳旁风不成?!一个月的禁足令还未到期,既然为父说是一个月,那就一日都不能少。如今距一月之期,为时尚早,期限未到,你休想踏出府门半步。若是你敢违逆,越氏家法想必你已倒背如流,不遵父命者当受何种惩处,你亦是一清二楚,到时就算你母亲为你求情,为父也必定不会手软,你好自为之。禁足期间,你最好乖乖待在家中,好好收收你的性子,学学修身养性,念书习字,学做女红,栽花养鸟,随你高兴,但有一样,决不能出府去闯祸惹事,你听懂了吗?”越华很少似这般声色俱厉地对越无霜说教,他对待女儿的态度素来纵容,一来是因着夫人齐氏溺爱的缘故,二来是无霜自小聪颖机敏,越华不忍过分苛责女儿,使她过早地失了这份赤子之心。
越华与平素迥异的态度未被越无霜察觉,她心中充斥着未见天日的“雄才伟略”,自然无暇顾及已然被自己投入恶人行列的父亲大人,越华的这一番厉声呵斥在她听来也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絮叨罢了,仅仅老调重弹而已,它并不如越华自身所认为的那样掷地有声,当然也不会达到他所预期的那般振聋发聩,使得越无霜幡然醒悟,大彻大悟的强大效果。
“父亲大人,女儿今日出门,势在必行。”越无霜清脆的声音中虽带着些许稚气,可这并不妨碍她将自己的决心准确无误地传达给越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