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这年的第一场雪,园子里是皑皑的白色。许多下人都在那雪中嬉耍,欢声笑语。
顾倾依撑起疲惫的身躯,披上了外衣,向窗边走去。推开窗,白雪射着的亮色刺痛了她黯淡无光的眼睛。她倚在窗沿,任那细碎的雪花和着微微寒风侵蚀她的肌骨。那张面色蜡黄的脸,早已憔悴不堪。十天了,她这样要死不活的已经十天了。如此作践自己,无非是为了逼得许炎收回那句话,可这十天里,她从未等到他。
木槿推开房门,看着一地的酒坛和桌上已经不再冒热气的纹丝未动的汤药,心中甚是难受,却也不知还能劝些什么。看着窗前弱柳扶风的顾倾依,木槿不禁感叹:这丫头,当真是和她娘亲一样倔。
“师父来,有什么事吗?”
“殿下说,有事吩咐于你。”
“让他自己来跟我说。”
木槿低头笑了笑,走到倾依身旁,扶着她坐到椅子上。
“这药凉了,我去换一碗。”她端起汤药,想要离开,却被倾依紧紧抓住。
“师父,你会愿意吗?”
木槿回过头,看了看脸上毫无血色的倾依,把药放回了桌上。她握着那只瘦弱的手,坐到了倾依旁边。
“师父,你那晚和殿下的谈话我都听见了。如果被告知的人是你,你会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吗?”
“阿顾,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绝对。没有谁离不开谁,也没有谁一定嫁给谁。师父只是希望,无论你走哪条路、过哪条河,都不会后悔。”
“可是师父,我真的很爱他。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其实师父,我可以嫁的,只要是为了他,我真的可以的。我就是,就是不甘心。”说着,顾倾依便哭了,想无家可归的孩子,泣涕涟涟。
木槿抱着她,拍拍她的背,然后安慰着:“阿顾,你记住,人活在世上,从来就是相望容易相随难。命局难说,纵使千回百折,到头来还不是暌违一生。殿下是,我姐姐也是。即便曾经相爱,一朝过后皆是满面尘灰。”
“师父。”
“所以倾依啊,咱们这些人,又有谁的心、谁的命是由得自己?”
顾倾依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的眼里闪烁着倾依从未见过的悲伤。一时间,顾倾依竟觉得自己不配,不配这样耍弄着性子。因为她没有木槿勇敢,她没有胆量拿自己的全部来赌一个男人永远没有的真心。如果赌,她必须有让她奋不顾身的筹码,哪怕那筹码只是一句可怜的承诺。
离开房屋后,木槿端着那碗已然结上薄冰的汤药,走在满天的雪中。她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眼里充斥着泪水。廖晴阳,她想起了那个女人。
十七年前,北梁国破后,她扮作宫女,悄悄潜入姐姐的寝宫。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用尽最后一口气,告诉她:“槿儿,你告诉九哥,我爱他。”这个将死之人,吞下了所有的不公和怨恨,却始终咽不下她对许炎的感情。爱这一字,刻骨铭心。纵使六情已灭,却难褪初心。那站在城楼上喊出的誓言,让她执念永生,亦让他弗敢背负。
许久之前,她曾问过许炎,是否爱上了这个朝夕相对的女孩。
他说:这种不堪一击的承诺,我给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