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着地,一点一点缓慢地划过那地上铺就的白色理石。风雨欲来,他站在关雎宫门前,待那天色变暗的一瞬,举起双手,将那殷红大门霍然劈开。风,卷起带血的衣襟,吹乱了他身后的黑发。天上的乌云团团聚拢,电闪雷鸣之间,暴雨无情而下,生生地打在他抬起的脸上。右手用力握紧,他拖着那闪着银光的长剑,踏进了关雎宫。
只一个雷鸣,王巽惊而颤抖,打碎了手中的茶杯。低头一瞬,她看见了视线上方出现的那双被血染红的鞋。
“皇,皇上。”王巽强忍心中恐慌,笑了一声,说“不知皇上来臣妾宫里,所为何事?”
她战战兢兢地逼迫自己去观察庭暄的眼睛。电闪之时,他怒目圆瞪,眼神中塞满了杀气。
“王贵妃,好手段啊!”他嘴角挂上邪笑,嘲讽着。
“皇上,您说笑了。”
银光乍闪,她后退数步,看着被劈为两半的圆桌,瑟瑟发抖。
“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
再一砍,他劈碎了台上的瓷器,而那桌沿也被刻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皇上如今是要为了顾充媛而杀了臣妾吗?难道皇上就不怕九泉之下的七万将士寒心吗!”
她吼了出来,希望能用那七万将魂换得一丝生机。可面前的庭暄,他的面无表情令王巽不寒而瑟。
天空白光突闪,雷响的那刻,她从堂内滚入院中,右手紧紧捂着左臂上不断涌血的伤口。
而堂前廊下,他握剑而站,眼中尽是黑色的凌厉与凶狠。
“方才,你赏了倾依九十八杖。如今,朕也赐你九十八剑。”他缓缓走下,慢慢地蹲在王巽面前,满脸微笑:“王贵妃觉得,这样可好?”
眼泪顺雨而落的那刻,她抓着庭暄膝上的左手,哭了出来:“臣妾知错。”
啪得一声,他的左手打在了王巽脸上。那重狠的力道,只一下,便打烂了她的嘴角。
“求皇上饶命,臣妾真的知错了。”
她双手颤抖,湿发散乱,污泥沾身。那惊弓之鸟的样子,正如乞丐一般。
他转过长剑,用剑柄顶起她的下巴,说:“王贵妃不是一向趾高气扬吗?怎么如今却像乞丐一般的摇尾乞怜。”
王巽咽下一口唾沫,害怕的神情里闪过了不屑,“臣妾是将门之后,尊为贵妃。那顾倾依不过下人一个,她心怀不轨,臣妾就教训了。如何?”
“哈哈哈哈!”他仰首而笑,吞下苦涩的大雨。而她双眼涨红,任那笑声将她千刀万剐。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话语冷漠,那足以冰封万里的寒气生生摧毁了最后的尊严。
“臣妾是南楚贵妃。将来!臣妾还会是皇后,太后!”
猛地一下,她被庭暄拉进怀里。庭暄死死地摁着她的后脖,将嘴贴在王巽而上,说:“朕突然改变主意了,那九十八剑,朕舍不得了。”他丢下右手的长剑,一点一点的摩挲着她的耳垂,接着说:“所以朕决定,将你削骨割肉。恩?割多少块好呢?”
她奋力挣扎,却被他一把扣住脸颊两侧。四目相对,近得她能听见他胸膛里那颗必杀无疑的心在冷漠的跳动。
他的左脸挂上了狠笑,“九十八块怎么样?你不喜欢啊?可是,你把倾依打得血肉模糊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也不喜欢呢?”
王巽紧闭双唇,止不住的摇头。
“那你说,你想割多少块?”他笑容立收,猛然站起,手里紧紧抓着那已经被大雨洗净的长剑,说:“既然王贵妃不清楚,那朕就替你决定了吧!”
“皇上,求求您饶了贱妾吧,贱妾真的知错了。”她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庭暄的脚腕,不停地哭喊。
双手合握,举过头顶。他将那剑刃朝下,说了一句:“这是你欠她的!”
暴雨倾盆,他用尽全力摁下手中剑柄。
鲜血,顺着冰凉的剑身缓缓流下。
王巽猛然睁眼,胆怯的抬头,看见了那剑尖停在了距自己只有一寸的上空。心中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她整个人瘫软在那雨水不断的地上。
剑身两侧,他们四目而对。
“你疯了!”庭暄怒吼。
沈夷光紧紧抓着那剑身,回道:“若是你今日杀了王巽,才是真的疯了!”不等庭暄回话,她转头冲着身后的王巽喊道:“愣什么?还不赶快出去!”
话音刚落,庭暄犹如发病般嘶吼:“她必须死!”于是全然不顾夷光早已鲜血横流的手,用力的回抽。
雨色中,王巽的身影渐行渐远,庭暄如一只囚在牢中的困兽,使出全身力气,将那剑从她手中抽出。剑身划过半空,鲜血肆流。他瞪着那依稀可见的背影,拼命跑去,如狂马一般失性。却在半步之内,被跪下的夷光死死环住腰部。
沈夷光拉制着他,不顾大雨淋流,喊道:“暄弟,你冷静一点!”
庭暄看着早已没了人影的宫门,停了下来,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句:“滚。”
沈夷光跪着,快速移动到他面前,抬着头,尽力睁着那双被雨淹埋的脸,说:“王巽她不能死。你若是杀了她,王哲必会发兵攻城,到时候不只是顾倾依,整个南楚的天下就全完了!”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天下!王哲若是想要,只管拿去!”
“混账!”沈夷光猛然站起,冲着原本就虚愰的庭暄狠狠地打去。
关雎宫内,他坐在大雨里,泪流满面。
“夷姐。倾依她是我命啊!那个女人想要了我的命,我又怎能忍气吞声,白白了事!”
他右手握拳,朝那积水的地面猛然打去。顿时,那带着鲜血的雨水溅在了他的脸上。
沈夷光跪在他身前,将庭暄抱在怀里,规劝着:“忍字头上一把刀。若你忍好了,它杀的是敌人。若是你忍不了,它伤的便是你与你最亲的人。”
暴雨中,他埋在她怀里,将所有的恨与歉疚尽数流出。